竹斋眠听雨

本人学生党,所以更文慢,平时联系不到我请不要惊慌,可能是因为我在上学()

[砂理|无限流]再次相爱于无尽的深渊(上)

如题,隐藏BOSS(?)砂x大佬玩家理

本章4.8w+,除砂理外皆cb向,重要角色反派预警,现实世界有星神但无命途行者+星穹共存且义子女设定,OOC致歉

圈子里好像很少有无限流题材,难道砂理放在无限流里很OOC吗(思考ing)

写着写着发现有点搞笑,毕竟人不能一直吃刀子对吧(*•̀ᴗ•́*)و ̑̑

温馨提示:双重时间线并行,注意区分,有大量伏笔,但都会填上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

summary:如果我们在充满硝烟的世界重逢,你还会记得我吗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活下去…维里塔斯,不要忘记……”

  “我深爱着你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01.《庄园的客人们》   <丰饶>

——是初遇?还是重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约莫三百年前,星核爆发,人们在原本的宇宙之外发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,起初所有人都把这件意外当做机遇,更是有不少天才试图前往那片新世界,研究其中的宇宙奥秘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,那些人无一例外,全都有去无回,鉴于新世界吞人的性质,人们把它称为[黑洞],并且将其列为禁区,不许任何人接近。

  

  人们以为这样就能避免被[黑洞]吞噬的命运,直到有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,然后在[黑洞]附近找到了对方最后残存的信号,他们才知道命中注定的事情终究无法逃脱。

  

  在那之后,便是暗无天日的[黑洞]时代。

  

  维里塔斯•拉帝奥正巧结束今日的授课工作,他刚将书本整理好,便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,似是有一道强光笼罩在他的身上,等他回过神来之时,周围已不是之前那般景象。

  

  他对于[黑洞]也有所了解,但终是没生在[黑洞]刚刚出现的时代,否则他很难说自己不会成为那批消失的研究员当中的一个。

  

  对于自己被卷入[黑洞]这件事,宇宙上的人们都会有心理准备,甚至有的人认为人类命运的尽头就是被[黑洞]所吞噬,于是提出了无所作为的[享乐论],意在珍惜安宁的片刻时光,不再为注定无望的人生奋斗。

  

  而著名的拉帝奥教授便是[享乐论]实力最强悍的反对者,他在怠惰风气甚弥的时候,成功考取八个博士学位,成为学术界中除天才外不可企及的存在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还没等他再展宏图,就被[黑洞]好巧不巧地选中了,拉帝奥本以为自己会在[黑洞]的绞杀中痛苦的死去,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并没有出现,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腰部和臀部的酸痛,还有周围几乎难以察觉的车轮与泥土互相挤压的声音。

  

  他没有急着睁眼,他能感知到旁边有几道清浅的呼吸声,很是平稳,应当只是同他一般处于昏迷状态,在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,拉帝奥选择继续装睡。

  

  他没有动,甚至控制自己因为清醒过来而导致有些僵硬的身体重新放软,他感受到自己紧握成拳的左手里有一团不明物体,根据触感初步判断,是一个纸团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其他人显然没有拉帝奥这么冷静,他们几乎是在醒来的一瞬间便惊呼出声,拉帝奥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,无一不在埋怨命运的不公,为何普通的他们会被[黑洞]选中,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,好像是有人在向他的方向挪动,动作缓慢,像是想要远离吵闹的人群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睁开了双眼,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,继续装作昏迷毫无意义,他看到一名灰发少年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袖,动作微小到他根本没有察觉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将握着纸团的左手不动声色地背到身后,看向那名略显胆怯的灰发少年,“你想拽到什么时候?”

  

  对方怯生生地松开手,抿抿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,“抱歉,只是突然来到个陌生的地方让我有些害怕,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我总觉得你很亲切,所以下意识就想靠近你,我叫穹,该怎么称呼你?”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•拉帝奥,我的名字。”

  

  本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交换姓名环节,却意外引发了一场轰动,那些原本无措的人们似是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,声泪俱下地乞求拉帝奥保护他们,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被哭闹声吵得有些头疼,他竟然忘了自己家喻户晓的知名度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哭嚎声没有持续太久,马车外面随行的士兵用长戟拍打车厢,并用语言威胁他们噤声。

  

  “还请诸位切莫慌张,”穹在此刻站了出来,“看样子各位都是新手,我在[黑洞]已经经历了两个副本,姑且算是老玩家了,我可以为大家讲解[黑洞]世界的法则,既然这个副本新手玩家这么多,想必难度也不会太大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的发言很好的安慰了在场的众人,他们不再吵闹,安静下来之后才真正感到空虚的恐惧,他们将目光落在灰发少年身上,等待着他的下次发言。

  

  “[黑洞]里有许多个不同的世界,每个世界都有其独特的规则,我们必须遵守,否则就会被主系统灭亡——和游戏的设定很像,所以我们这些在[黑洞]里求生的人自称[玩家]。还有和游戏很像的元素,你们可以用意念唤出自己的属性面板,这个只有你们自己能看见。”

  

  语毕,穹不再说话,将时间留给其他人查看面板。

  

  [黑洞]的存在本就奇异,拉帝奥深知这一点,于是在来到[黑洞]的那刻起,他便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唯物主义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在心里默念“属性面板”四个字,一个充斥着许多文字的半透明面板浮现在他眼前,他抬眼看了看,没人关注他这边的情况——除了穹,他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脸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确定真的没人能看到自己的面板,这才放心地查看起上面的具体属性。

  

  姓名:维里塔斯•拉帝奥

  命途:[巡猎]

  属性:虚数

  体力:100(正常人类在60~85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这真的是人类?

  智力:180(正常人类在70~12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这真的是人类??

  武力:300(正常人类在100~20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这真的是人类???

  技能:知识就是力量(已解锁)、精神助产术(未解锁)、三段悖论(未解锁)、我思故我在(未解锁)

  已完成的副本:*%^#*¥$&……

  

  主系统的三连问令拉帝奥感到无语,但更值得注意的是,最后[已完成的副本]的那条乱码,他刚想仔细研究下其中的原因,就见原本的面板上又多了几排字。

  

  错误!错误!主系统已自动修正。

  已完成副本:暂无

  

  这下子拉帝奥的面板彻底回归正常,如果那超于常人的数值也算正常的话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悄悄挪到穹的身旁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:“命途和属性是什么意思?”

  

  穹的脸上闪过惊讶之色,“你踏入命途了?”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,致使马车内的其余人也听得真切。

  

  感受到突然落在身上的一道道视线,拉帝奥看向穹的目光带着打量,对方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,但这同时也证明:其他玩家没有踏入命途。

  

  果不其然,穹的解释完全在拉帝奥的推理之中,“命途是一种能力,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,总之共有[毁灭][巡猎][存护][同谐][虚无][智识][丰饶]七条命途,其能力各不相同,也很难说有强弱之分。而属性共有虚数风雷火冰量子物理七种,如果非要比较的话,或许是虚数和冰更厉害些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命途行者还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技能,会根据参与副本数量的增多而逐步解锁,哦对了,还可以凭空召唤出自己的武器,”穹的手上凭空出现一个棒球棍,“这是我的武器,我是[毁灭]命途,属性是物理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试着召唤自己的武器,随着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,一本厚重的石膏书落入他的手中。这就是他的武器吗?还挺符合他的身份。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先生,敢问您的命途和属性是什么?”

  

  “[巡猎],虚数。”

  

  得到答案的穹似乎并不惊讶,“恭喜,[巡猎]拥有不错的对单能力,在BOSS战中占有极大的优势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的措辞似乎很谦逊,这令拉帝奥感到莫名的烦躁,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是大大咧咧的性格,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拿捏着一副官腔。

  

  穹又具体介绍了命途和属性,看他侃侃而谈的样子,虽然是对着所有人耐心地讲解,但拉帝奥总能感受到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无论如何都不愿移开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之前认识吗?拉帝奥没有在记忆中找到灰发少年的身影,穹既疏离又亲昵的态度也不像是曾与他熟知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左手攥得更紧了,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纸团的菱角与自己的手掌摩擦,他自始至终没有让任何人发现纸团的存在——既然那人会把纸揉成一团偷偷地塞进他的手里,就证明对方只想让他一个人看见这里面的内容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大脑从未停止思考,他偏过头尽量忽略那炽热的目光,挑开马车的帘子,观察起外面的景色。

  

  马车正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缓慢地前行,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地,零星有几只骏马在草地上进食,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,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可以看到各别建筑物的屋顶。

  

  形势只允许拉帝奥观察这么多,马车外随行的士兵将长戟架在他的脖子上,逼着他回到马车内部。

  

  他不知道“忤逆”士兵的行为是否算是触发世界规则,于是只好退回原来的位置,拉帝奥对于玩家们在这个副本里的身份有些疑惑——据他对游戏仅有的了解,他们应该扮演着原本故事里的某种角色。

  

  看士兵那恶劣的态度,难道他们是罪大恶极的囚犯?拉帝奥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想,他的着装并非来到[黑洞]之前那一套,身上繁杂的服饰不仅不像囚犯,反而高贵得很,像是王公贵族中人。

  

  穹恰巧讲解完了世界规则,此刻正在安抚其他人,靠谱的样子让拉帝奥突然有种欣慰的感觉,就好像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变得可靠了一样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能感觉到自己对穹松懈的警惕心,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认识穹,因为他之前曾因为意外失去了三年的记忆,他问过身边的好友是什么意外,但他们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,拉帝奥的直觉告诉他,那三年的经历对他来说绝对很重要。

  

  “穹,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个副本吗?”拉帝奥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系统派发的副本信息,根据仅有的线索,即使智力高达180的他也推理不出目前的处境,只好询问“老玩家”穹。

  

  “很抱歉,我也不知道,”穹略微躬身表示歉意,“每个副本的故事都需要我们自主探索,连最基础的身份也只能靠自己推理得知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双手端在胸前,让自己紧握的左手看起来更加自然,“麻烦你换种语气说话,你没有必要这么客气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便恢复如初,“是吗?大家都是第一次见,说话礼貌点不是挺好的吗?既然这样,我就不咬文嚼字了,那样怪累的。”穹尴尬地挠了挠头,之前的气势霎时荡然无存,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。

  

  一切都解释的那么自然,但拉帝奥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,他没有当面提出质疑,只是偶尔将目光落在穹的身上,有时猝不及防地与对方的眼神对上,彼此再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他处。

  

  时间在一片寂静中悄然流逝,马车停了下来,拉帝奥因为路途颠簸而导致的腰酸背痛也不用再加重,这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。

  

  马车的帘子被人挑开,身穿甲胄的士兵长示意他们下车,全程没有用语言交流,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从中获取任何信息,特意去试探的话,一个不小心还会让对方起疑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是最后一个下车的,他趁着其他人离开马车,迅速展开手中的纸团,上面的字因为汗水的浸染有些模糊不清,也就是说对方甚至没来得及等墨水晾干,就急忙将纸团塞进他手里藏好,是害怕被谁发现吗?

  

  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

  可以相信■■

  小心农作物和\

  

  写字的人似乎很是着急,他的字迹潦草,最后甚至没来得及写完一整句,只匆匆留下四个字——物是人非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看完所有信息仅仅用了一秒钟,他将纸团塞进腰间衣服的夹层里,就跳下马车与大部队汇合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感觉到穹探究的目光,应当是对于自己“姗姗来迟”的行为起了疑,他没有回看过去,目视前方规整的路,与随行的士兵一同走向前方的庄园——拉帝奥对于这段历史有所了解,他很快认出这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庄园。

  

  纸团上的话拉帝奥也不敢完全相信,但这并不耽误他重新提起对穹的警惕心,这个最开始主动接近他的灰发少年,如果玩家里真的有人存在问题,那么穹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。

  

  庄园的正门前站着一群人,为首的白发女孩在看到他们后露出了笑容,她走上前行了个标准的王国礼,“欢迎各位来自王国的客人,我是和平庄园的领主托帕。”

  

  第一次正式触发副本里npc的对话,给众人提供了不少身份和背景线索,但这些远远不够,他们等待着托帕的下文,可谁知对方就像卡壳的机器一样,保持着行礼的姿势,目光灼热地盯着众人,一言不发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目光好似是落在面前的客人们身上,但拉帝奥能明显的感觉到,托帕只是在盯着他一个人,而他恰好站在人群的中间。

  

  “没想到托帕领主能亲自接引,实属吾等之荣幸。”眼见着气氛僵持不下,拉帝奥主动上前一步,距离托帕越近,那种被注视着的不适感便越重。

  

  “庄园一向对客人尊敬有加,更何况是来自王国的客人,”托帕恢复了正常,“诸位还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,早晚会与我相见,倒不如一开始便互通下姓名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死死盯着拉帝奥,眼神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,但似乎是碍于世界规则,她不能随便对玩家出手,只是一直在等待着某个时机。

  

  “久仰大名,麻烦托帕领主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吃人的目光消失,意味着拉帝奥在刚才成功避免了违反规则——既然他们是王国派来庄园的客人,便至少会知晓托帕的姓名,刚才对方说的互通姓名,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。

  

  副本里的某些npc会怀疑玩家的身份,他们一旦暴露自己是玩家,有极大的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。这是智力180的拉帝奥得出的结论。

  

  “庄园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,请恕我无法陪同各位进行参观,但我已经有了对策,”托帕拍拍手,“卡卡瓦夏!”

  

  一个金发少年从托帕身后的保镖群里走了出来,他先是朝着托帕躬身行礼,之后转身面向客人们,在看到人群中心的紫发青年后,他眼角微微弯起,露出了和煦的笑容。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这是卡卡瓦夏,从小在庄园长大,对这里非常熟悉,就由他代替我带着各位参观庄园,并照顾各位的衣食起居,”托帕粗暴地将离的有些远的少年拽到身前,让众人看清他的样貌,“卡卡瓦夏,客人在的这几天你只需照顾好他们,其余的工作暂且交由旁人代劳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!”尾音上挑,他似乎因为减轻了工作很是开心,“麻烦各位客人跟紧我,庄园的地形比较复杂,如果没有人带着很容易迷路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众人跟着前面瘦削的金发少年,一同进入神秘的和平庄园,在经过托帕身边的时候,她出声喊住了他们,“差点忘记嘱托各位,千万不要相信卡卡瓦夏的话,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。”

  

  闻言,众人一片哗然,拉帝奥下意识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卡卡瓦夏,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托帕的话,拉帝奥却能从他的背影看出无尽的落寞。

  

  有人在此时叫嚷,“托帕领主,你让一个骗子照顾我们,这不合规矩吧?”

  

  “在庄园里,我的规矩就是规矩,”托帕回头看向众人,“想必诸位来客不会有意见吧?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笑容逐渐扩大,平添一分惊悚在其中,原本说话的那人连忙摆手,说自己没有任何意见,笑死,他根本不敢有意见好吧。

  

  穹看到拉帝奥走到卡卡瓦夏身边,微微低头说着些什么,他心中暗道不妙,急忙上前将两人分开,“拉帝奥先生,不要接近他,他就是个骗子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相信托帕的话?”拉帝奥转头看向异常慌张的穹,他似乎很害怕自己和卡卡瓦夏交流,就像是真在为自己着想,怕自己掉入对方的骗局之中。

  

  “最好还是相信她,这是我的经验之谈。”言下之意就是根据他“老玩家”的资历,这些身份特殊的npc的话可以选择相信。只是因为卡卡瓦夏这个npc在这无法明说,聪慧如拉帝奥,他很快理解了穹的意思。

  

  “多谢这位客人的关心,”卡卡瓦夏依旧盯着拉帝奥的眼睛,笑容真挚,“我只是庄园里的农奴,即便在庄园里待的时间再长,也无法转变身份,是生是死都是由托帕领主决定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无事,只是随口说说罢了。”自从来到[黑洞]之后,拉帝奥便感觉自己变得很奇怪,居然会对这里的人和物产生既视感,甚至潜意识里觉得卡卡瓦夏会因为托帕的话而伤心,从而导致他不受控制地去关心对方。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凝视着拉帝奥赤金色的双眼,“您的眼睛很漂亮,总让我觉得有些熟悉,请问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没有!你认错人了!”穹冲上前,将拉帝奥挡在身后,但以他的身高,根本没有耽误拉帝奥和卡卡瓦夏的对视。

  

  “很抱歉…”卡卡瓦夏被穹的态度吓到了,他微低着头,像个犯错的小孩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似乎比我还要激动,”拉帝奥走到卡卡瓦夏身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穹,“如果只是因为托帕的一面之词,而对他产生敌意的话,我想你不必如此。”

  

  从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卡卡瓦夏扬起的嘴角,对方甚至“害怕”地抱住了拉帝奥的腰,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…”穹有些无措,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担心你而已。”他意识到自己解释不通,于是便选择逃离战场。

  

  看着穹愈来愈远的背影,拉帝奥冷冷地开口说道:“抱够了没有?人已经走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松开手,后退几步,脸上的笑意很浓,“哎呀,被你看出来了呢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,刚才被卡卡瓦夏抱住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不适,洁癖也没有犯,他的心底隐约有了些猜测。

  

  “您的那位朋友很奇怪呢,他似乎对我很不友好,可我并没有招惹到他。”他嘟囔着嘴,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,“您应该需要单独的思考空间吧,能为客人分忧是我的荣幸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多谢,我是维里塔斯•拉帝奥,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好的,维里塔斯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他就不应该说全名,拉帝奥无语但并不反感,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纠正一个npc对他的称呼,还是随他去吧。

  

  小插曲没有持续太久,卡卡瓦夏带着众人参观起和平庄园,泥土的香气随着缕缕微风拂面而来,不远处是错落有致的村庄,再深入一些便是威严的教堂,当然,看得最清楚的莫过于高原顶上属于领主的建筑。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似乎对庄园的各个设施都有着说不完的话,少年独特的嗓音很是悦耳,拉帝奥将其中的关键内容牢牢地记在心底,一行人随着卡卡瓦夏的步伐一同来到了村庄,托帕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这里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就住在对面,各位有事请随时叫我,你们可以随意在庄园走动,但切记,天黑之后千万别出门,也不要去农田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嘱咐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子,众人拿着刚才领到的房间钥匙,各自回房了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房间很是简洁,一张床一副桌椅,就像是紧急收拾出来的客房,没有书籍可以提供线索,这很危险,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违反规则。

  

  原本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,穹站在门口,他整个人蔫蔫的,好像还没从那场纷争中回过神来,“拉帝奥先生…您能收留我吗?我来晚了,没有分到房间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卡卡瓦夏那里应该还有钥匙,你完全可以去对面找他要。”拉帝奥双手抱胸看着状态不佳的穹。

  

  “没有的,”穹的眼神闪躲,“有时候确实会是这样,错过某个情节就会领不到道具,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才会离开,这些人里我只和你熟悉,所以能不能留下我,我可以打地铺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恕我直言,不可以。”拉帝奥不清楚穹是依靠什么手段精准无误地找到他的房间的,先不提洁癖的事情,他总感觉穹在监视他,那种压抑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,他必须尝试摆脱穹,哪怕只有一刻钟。

  

  意料之中的回答,穹就知道拉帝奥会拒绝,他不甘地咬了咬牙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!求你收留我吧,我真的好可怜呜呜呜。”穹使用滑跪抱住了拉帝奥的大腿,虽然心里已经羞耻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,但表面还是要维持住痛哭流涕的样子。

  

  他堂堂■■,能做到如此地步早已舍弃了他的尊严,他就不信拉帝奥对着他这张脸能狠下心将他抛弃,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,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:拉帝奥失忆了。

  

  于是卖惨的穹被武力惊人的拉帝奥扔了出去,大门砰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,将二人彻底隔绝开来,穹瞪大双眼,他简直难以理解拉帝奥的行为和态度。

  

  门内的拉帝奥没有穹想象中的那么淡定,刚才的画面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,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头痛欲裂,似乎有什么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,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束缚住,最终只能再次缩起来保全自身。

  

  一阵风吹来,让拉帝奥清醒不少,他看向从窗户跃进来的金发少年,一时无语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还好吗维里塔斯?”卡卡瓦夏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,扶着摇摇欲坠的拉帝奥在床上躺下。

  

  那种奇异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不见,拉帝奥坐直身体,“这里是三楼,是什么事情让你冒着摔残的风险来找我?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,“我来给你送吃的,托帕给的饭菜绝对不能吃,原因我不能告诉你,但请你千万要相信我。”他将桌上的食盒双手递给拉帝奥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应当没给别的客人送吃食吧,为什么会帮我?你是庄园的人,应该向着庄园才对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摇头,“我没有改变立场,会帮助你是出于私心,维里塔斯,我总感觉你很熟悉,见到你我会很开心,想要不由自主地靠近你,这是实话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接过卡卡瓦夏手中的食盒,变相的告诉对方自己选择信任,他打开食盒,里面只有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壶水,很简单的一顿饭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是你今天的晚饭吧,”拉帝奥将其中一个馒头递给卡卡瓦夏,“没道理让你因为帮助我而饿死。”

  

  两个人沉默地啃着馒头,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,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馨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提供的晚餐在傍晚如期而至,拉帝奥已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参加,穹也因为明显憔悴的神色而没有吃一点东西,用他的话来说,就是自己心情不好,没有胃口。

  

  其余人毫无防备,对着餐桌上的饭菜大快朵颐,恐惧消耗的能量过于庞大,在这看似安宁的时候,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饥饿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夜晚,和平庄园陷入寂静,只有偶尔的乌鸦叫声,是夜间难得的旋律,拉帝奥睁开双眼,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前,通过猫眼看到了门外靠着的一撮灰毛。

  

  穹为了监视拉帝奥的一举一动,甚至放弃了房间柔软的大床,他的危险指数到底是有多高,值得对方寸步不离的监督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走到窗前,皎洁的月光通过玻璃洒在地板上,有种波光粼粼的效果,他接着这微弱的光线观察起庄园的景色。

  

  早上看到的金黄麦田,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,麦穗随着夜间的冷风左右摆动,富有很强的节奏感,他欣赏着田园美景,却蓦然看见麦田的中央,一株麦子拔地而起长成了参天高度,紧随而来的,田里的其他麦子也突然长高,一起在田间肆无忌惮的摇晃,一只乌鸦不合时宜地在田野上空经过,只是眨眼间便彻底消失,留下几个染血的羽毛缓缓飘落在地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猛地拉上窗帘,他有些恍惚,田间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他的错觉,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,非常好,真的不能再真了。

  

  怪不得卡卡瓦夏说天黑之后千万别出门,这个时间段出门和送死根本没有区别。和平庄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?为什么农作物会在夜间突然变异?他到底可以相信谁?穹、托帕、卡卡瓦夏……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将藏在腰间的纸团拿了出来,上面的字在黑暗中更加难以辨认,他轻轻地拉开一点窗帘,借着月光揣摩起上面模糊的内容。

  

  在经过长达十分钟的观察和思考,拉帝奥勉强得出来一个不完整的结论,纸团上所写的可以相信的人选,他只能看出第一个字是石字旁,但他目前还没有遇到符合这个标准的人。

  

  他没有选择在陌生的环境安然入睡,虽然门口监视他的穹也起到了守夜作用,但保不齐穹会不会突然撬锁溜进来给他来一闷棍,拉帝奥只是站在唯一的窗前,第无数次挑战直面变异作物席卷庄园活物的大场面。

  

  幸亏玩家们没有一身反骨,在卡卡瓦夏那么严肃的嘱咐下跑出去浪,不然拉帝奥就会看到农作物吃人的奇妙场景,猎物与猎人身份调转,有些讽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白日,天光大亮,农作物在日出的那一刻便恢复正常,那些飞鸟留下的残骸消失的无影无踪,此时的庄园如其称谓,今日是和平的一天……吗?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打开房门,第一眼看见的并非彻夜“守候”的穹,而是提着餐盒一脸笑意的卡卡瓦夏。

  

  “早安,维里塔斯,昨晚睡得可好?”

  

  “穹…就是之前和你发生冲突的那个,他人呢?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好伤心维里塔斯,”卡卡瓦夏捂着心口,脸上的表情夸张,“今天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询问别人的情况,他在你的心里地位就这么重要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不是一个性质,”那种奇怪的既视感又来了,拉帝奥皱了皱眉,“你应该很清楚我询问他下落的原因,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戏,卡卡瓦夏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好吧,我来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,”卡卡瓦夏指了指门前的位置,“可怜的客人连房间都没有,只能睡冷冰冰的地板,他在看到我之后,就像……惊弓之鸟,对,这个词很贴切,他跑的很快,我甚至没来得及拉住他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“他似乎很害怕我,昨天刚见面的时候,我就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敌意,但我可以肯定,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必管他,他就是那样的性格,”拉帝奥侧身将卡卡瓦夏请进屋子,“今天你还会带着我们参观庄园吗?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将食盒里的白粥和馒头拿出来,分出一半推给拉帝奥,“如果你们想的话,我随时可以,领主大人特命我照顾诸位,甚至不惜因此暂停我在田间的工作,这足以体现各位客人的重要性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握着勺子轻轻地搅动着白粥,他看着卡卡瓦夏精致的紫色眼睛,在心里组织了几遍措辞,“你应该不是庄园里普通的农奴吧,招待王国的来客,或许是管家会更合适,你是托帕身边的亲信?她派你来的目的也不单纯,对吧?”

  

  “哪有人会那样对待亲信,”他想起昨天托帕对他粗暴的态度,苦笑着摇了摇头,“实不相瞒,领主大人是在五年前接管和平庄园的,而我二十年前就在这里卖命,时间长,再加上我在算账方面有些能力,这才得到她的提拔,成为了一个成分不那么纯粹的农奴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抱歉,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没关系的,你也需要关于和平庄园更多的情报吧?看你的服饰——我曾经在书上见过,是王室才会用到的材料,你的名字更是印证了你的身份,王国不受宠的十王子维里塔斯•拉帝奥殿下,您居然会亲自前来,不知道是国王高估了庄园的实力,还是因为你只剩下这点价值,呵,都不太好呢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的话信息量巨大,拉帝奥面上如常,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,他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,如果是根据衣服的面料判断,其余玩家的服饰并没有他这么华贵,穿着最好的是穹,像是一名骑士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并非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,”博弈学在此刻尤为重要,拉帝奥深吸一口气,“只是觉得既然来到庄园,就要遵守庄园的规矩,如果点明身份,倒显得我是拿王室压人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这样便可以理解了,那位穹先生是您的贴身骑士吧,他那般护着你,倒是忠诚,可我对您并无恶意,能否麻烦殿下告知他一声,请勿再提防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我尽力而为。”拉帝奥可无法左右穹的思想,他也没有要拿副本角色身份拿捏对方的意思。

  

  “好,那这个沉重的话题便过去喽,”卡卡瓦夏语气轻快,“维里塔斯,今天如果你想出去逛逛的话,我可以陪你,我想你应该很想去教堂看看。”

  

  不,其实他更想去田里研究农作物。但拉帝奥不能这么说,他只能选择转移话题,“你不是为我一个人服务的,其他的客人你也需要照看,即使他们的身份并不尊贵,但在庄园里,我们都是客人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,今天的活动会带上他们,如果他们起得来的话。”卡卡瓦夏将剩下的盘子重新装回餐盘里,他站起身,摆手向拉帝奥笑着告别。

  

  起初,拉帝奥不理解卡卡瓦夏那段话的后半句,直到他在大厅里看到无精打采的众人,他意识到今天的活动只会有他一个人参加了,不,可能还会有某个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穹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向着众人打了声招呼,也没指望那群真•烂泥能回应他,匆匆向着大门外走去,卡卡瓦夏站在路边红色的枫树下,落叶在清风的裹挟中飘荡,轻柔地落在那头蓬松的金发上,点缀着瘦削的少年,更显凄凉之意。

  

  温暖的阳光将拉帝奥笼罩,或许是他王室礼服上某处镶嵌的宝石,卡卡瓦夏觉得有些刺眼,他就那样缓缓的接近自己,十分自然地摘下他头上的枫叶。

  

  “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?”拉帝奥随意捻着手中的枫叶,看似漫不经心的脸上却没有笑意。

  

  “嘘——这是秘密,”卡卡瓦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“亲爱的殿下,您那位忠诚的骑士呢?”

  

  就算卡卡瓦夏不说,拉帝奥也能猜到一二,他刚想说穹不会跟来,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某个灰毛的呐喊。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先生!请务必带上我!”穹似乎是生怕来晚一步两人就先走了,在接近拉帝奥的时候一个滑铲堪堪刹住。

  

  “哈哈,您的骑士还真是忠诚,想必是您的亲信吧?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拉帝奥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,但他不说,这种事情还是憋在心里,他有预感,穹的阴谋他早晚会知道的。

  

  “是的,殿下身子弱,我必须时刻跟随保护他的安全。”穹说的真诚,不仅不明所以的卡卡瓦夏信了,连拉帝奥本人都快信了。

  

  武力值高达300的拉帝奥假咳几声,这番完美的配合成功打消了“不谙世事”的卡卡瓦夏怀疑之心,那双紫色的眼睛满是愧疚。

  

  “抱歉,殿下身体不好,我却让您陪我一起喝白粥啃馒头,您受委屈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什么!?”穹再一次接过话题,他脸上的震惊之色都快化为实体了。这两人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见过面了吗?他就说为什么拉帝奥可以忍着饥饿不吃饭,原来已经吃过了啊。

  

  “穹,”拉帝奥面无表情,“卡卡瓦夏对我们没有恶意,我建议你冷静一点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很快平复了心情,根据那两人相处的模式,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,接下来他必须要努力减少两个祸害见面的次数,并且达到最终的目的。

  

  两人在卡卡瓦夏的带领下前往教堂,拉帝奥走在穹身边,距离卡卡瓦夏有一段距离,他压低声音问道:“穹,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,我记得我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次穹没有大声回答,他只是露出那令人烦躁的笑容,“我也没有闲着,在庄园里打听了一些情报,十王子殿下,因为天生体弱而与王位继承人无缘,国王没有抛弃他,但却让他出使各个庄园,最后那些庄园在他离开不久后分崩离析,殿下,只是国王用来加强王权的棋子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严重怀疑系统在针对他,他哪里像体弱多病的样子?要不是王子服足够宽大,将他身上的肌肉全部遮住,恐怕早就暴露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看向前面的金发少年,他知道他的身份,那么他会知道他是来摧毁和平庄园的吗?不,或许不止是卡卡瓦夏,这里的领主托帕恐怕更清楚这一点,可她还是放任自己进入庄园,只是因为不能忤逆王室的命令吗?在这个教权至上的时代,他并不觉得王室还剩下什么威严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快步上前,他能感受到身后审视的目光,他离卡卡瓦夏越近,那目光的主人就越着急,于是拉帝奥选择走在卡卡瓦夏身后,在穹的视角来看,他几乎要和金发少年贴在一起。

  

  但这次穹选择按兵不动,他似乎没有拉帝奥想的那么傻,猜出拉帝奥是在试探他,如果冲上去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。

  

  每个庄园里都有教堂,这是除领主住处之外面积最大的建筑,拉帝奥却没有在教堂里看到任何神职人员,空旷的教堂白纱飞扬,带着浓厚的神秘气息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里的神职人员在三天前全都失踪了,”卡卡瓦夏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,主动解释到,“庄园法庭正在处理这件事,这也是我而并非管家招待各位的原因,管家正在忙着处理此事,无法抽身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和平庄园也会出现不和平的时候啊……”拉帝奥意有所指,不仅是夜晚变异的农作物,居然连大活人都能失踪。

  

  “哪有永远的和平,”卡卡瓦夏依旧衔着一抹淡笑,“维里塔斯,如果你欣赏完了这里,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似乎很想快些离开这里,他甚至离教堂中央的神像很远,这让拉帝奥感到疑惑,既然不想来教堂,为什么非要带着他来呢?是因为卡卡瓦夏觉得自己需要来教堂得到些什么?

  

  直觉告诉他教堂的作用已经发挥完了,他跟着卡卡瓦夏来到了下一个地方——庄园正中央的银杏树。足足有几十米之高,金灿灿的树叶随风飘荡,落在卡卡瓦夏的头发上毫无违和感,拉帝奥这才发现,少年的发色与这银杏树叶如出一辙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颗银杏树也有两百多岁了吧,”卡卡瓦夏轻轻地摸着树干,“听说它在和平庄园建立之初就存在了,算是庄园的镇庄之宝?特意带你来看看它,以后就看不到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听出卡卡瓦夏话里的悲凉,少年站在银杏树旁,无限的孤寂,他似乎快要与背景融为一体。

  

  “是要砍掉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猜对了,维里塔斯,”卡卡瓦夏无奈地叹口气,“教堂说这颗树是污邪之物,也是它让和平庄园不再和平,唯有砍掉这颗历史悠久的古树,一切才会回到正轨,多么可笑啊,将罪恶强加在一颗普通的树上,它做错了什么呢?”

  

  一颗普通的树?能活两百多年,再怎么说也不普通了。

  

  在那之后,卡卡瓦夏又带着拉帝奥和穹参观了那片广袤的田地,但气氛明显压抑了不少。白天的麦田十分正常,他们甚至能看到有自由民在收割成熟的小麦,然后有序的将一捆捆小麦运往庄园的磨坊。

  

  穹似乎暂时放弃了监视拉帝奥,转而将目光落在卡卡瓦夏身上,这无疑是给了拉帝奥喘息的机会,趁着无人注意他这边的动向,他连根拔起一根小麦,将它藏进宽大的衣袖里。

  

  动作行云流水,没有惊动任何人,拉帝奥的洁癖也在形势所迫下不得不减弱存在感。

  

  傍晚,依旧是昨天的那套流程,和卡卡瓦夏吃过饭的拉帝奥再次以生病为由缺席晚餐,而穹声称自己是殿下最信任的骑士,必须亲自照顾拉帝奥,所以也没吃晚饭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想着虽然穹对他不怀好意,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,于是将晚饭的馒头掰成两半,在晚上开门递给在外“守夜”的穹,对方惊悚地接过半个馒头,然后在拉帝奥平静的目光中,大门又关上了。

  

  这是默认他在门外监视的行为了吗?穹坐在地上啃着馒头,越细思越极恐。

  

  屋内,拉帝奥拿出袖子里的小麦,站在窗前等待着夜晚的降临,黑暗代替了最后的光明,麦田里的农作物开始肆意生长,拉帝奥手中的小麦没有任何动静,依旧保持着原样,但他可以肯定,这不是普通的小麦,庄园里没有正常的农作物。

  

  这印证了拉帝奥的猜想,能使作物在夜间变异的是那片土地,离开土壤的作物就会一直保持着正常的状态,就像他手中的这株小麦一样,这也是庄园能够照常收割小麦的原因。

  

  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莽撞地将不确定因素带回来,如果他的猜想是错误的,他恐怕无法应对变异的作物,向来严谨的学者却鬼使神差的做了这种事,是谁影响了他?在他的记忆深处,好像有个喜欢把自己的生命当筹码的赌徒,可那身影非常模糊,他每次想要靠近,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。

  

  他打开窗户,想要让秋夜的冷风将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拉回,不知道是否是幸运之神向他投来了目光,他误打误撞得到了新的信息——冷冽的风像妇女在哭泣,像粗汉在哀嚎,又像婴孩的啼哭,多重声音交织在一起,拉帝奥能从中听出像是“救救我”的字样。

  

  不,或许不是风,风只是负责承载声音的工具,而源头是田间高大的作物,它们扭曲着根茎,发出嘶哑的呼喊,声音极具穿透力,哪怕是关上窗户也无济于事,拉帝奥叹了口气,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。

  

  次日,通过旁敲侧击的一番询问,拉帝奥得知除了他和穹之外,没有人听到半夜农作物的呕哑嘲哳,他们甚至连作物会变异都不知道。拉帝奥仔细思考他们的区别是什么,对了,是一直由托帕提供的一日三餐,他和穹从来没动过一口,其他玩家倒是吃的挺欢。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说过托帕提供的餐食有问题,现在看来,或许是有弱化五感,使人精神疲劳的作用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在和平庄园居住的第五天,卡卡瓦夏不见了,起因是早晨起床的拉帝奥没有等到某个金发少年的投喂,他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,几乎是夺门而出。

  

  他离开的动静很大,惊醒了在门外打瞌睡的穹,穹只看到拉帝奥快出残影的后背,连忙起身跟了上去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想起了什么,他直接朝着庄园法庭的方向跑去,果不其然在那里找到了卡卡瓦夏,少年挺直的脊背彰显着他的不屈,他被人强行按在地上,却倔强的只用单膝跪地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跑到法庭外,就被看守的士兵拦住了去路,但他们并没有驱逐突然出现的客人,允许他在外面看着审判的全过程——这就像是特意为拉帝奥组织的一场戏,他不来,审判就不曾开始,卡卡瓦夏不知道在那里跪了多久。

  

  素未谋面的管家站在托帕的身侧,拿出卷轴宣读卡卡瓦夏的罪责。

  

  “农奴卡卡瓦夏,涉嫌绑架教堂神职人员,有罪,”管家停顿一瞬,他话锋一转,“如果尔肯供出他们的下落,托帕领主开恩,可以赦免尔之死刑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高昂着头,不卑不亢,“告诉下落?呵,你们还负责收尸工作啊?”

  

  意识到教堂人员全部阵亡的管家大怒,他看向身旁的托帕,等待着她的决定。

  

  “卡卡瓦夏,暂且压入大牢,于后日在法庭执行绞刑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等等,”拉帝奥急忙开口,他想要冲进去,却总被横在身前的长枪拦住,“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?托帕领主,妄下决定不是明智之举,他根本没有绑架教堂人员的动机!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冷冷地看向他,“王子殿下,您对他又有多少了解,他当真没有作案动机吗?更何况,他只是一个农奴,我若是想让他死,在和平庄园里,没人能够制止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握紧拳头,托帕果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,那么必然也会知道他此行的目的,她想除掉卡卡瓦夏,恐怕不止绑架这一条原因,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和自己走的近,这番操作是为了震慑他。

  

 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穹在一旁劝说着拉帝奥,让他放弃救卡卡瓦夏的念头,而处于漩涡之中的金发少年,冲着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。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我自然是没有权利阻止托帕领主的行为,请原谅我的莽撞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无妨。”托帕的表情恢复正常,她大手一挥,示意士兵将卡卡瓦夏押下去。

  

  在路过拉帝奥的时候,卡卡瓦夏停住了脚步,出乎意料的,身侧押着他的士兵没催促他,托帕似乎是因为大局已定,也没开口呵斥。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,我把我家的备用钥匙放到你枕头底下了,我家里有很多储存的干粮,放心,你饿不死的。”他压低声音,没让处于上座的托帕和管家听到。

  

  “笨蛋,我救你是为了吃的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被士兵押去了大牢,他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决绝,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在和平庄园居住的第七天,拉帝奥没有出门,他连送卡卡瓦夏最后一程的勇气都没有,穹难得离开他的身边,去围观行刑仪式,并且将金发少年的死讯带回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想起站在银杏树下的少年,他的笑容带着惆怅与无尽的悲凉,那好像并不能定义为笑,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,拉帝奥当时感觉卡卡瓦夏的身影就像是快要消散了一样,乘风归去,或许也是一种自由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在走廊里发现了几颗麦粒,他怀疑有玩家进入过麦田,可当他询问一圈过后,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双手端在胸前,他看向正在簌簌掉麦粒的玩家们,“你们的谎言不攻自破,如此庞大的数量,这是带回来了多少小麦?”

  

  可玩家们还是没有更改之前的回答,他们甚至在发现自己身上会掉麦粒之后,再次出现了混乱的情况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察觉出不对劲,他上前掀开一位男玩家的衣袖,对方的胳膊上长着小麦特有的纹路,恰巧有几粒刚刚成熟的麦粒从胳膊里钻出来,然后啪嗒掉在地上,和那些先前的麦粒混在一起,而当事人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在和平庄园居住的第九天,玩家们作物化的病症没有得到丝毫好转,尽管他们已经听从拉帝奥的意见,不再吃托帕提供的食物。

  

  玩家们看着彼此已经蔓延到脸颊的小麦纹路,陷入了深深的绝望,他们想要用刀剜去身上的麦穗,却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和钻心的疼痛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站在银杏树下,他为自己不能帮助别人缓解病症而感到无助,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,这些天只要闲下来,他都会来到银杏树下,靠着树干思考对策,但什么都没想出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卡卡瓦夏,你还有许多庄园的秘密没有告诉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一阵风吹起拉帝奥额前紫色的碎发,他身后的银杏树沙沙作响。

  

  终究是无人应答。

  

  等到下午拉帝奥回去的时候,他只看见许多大敞的房门,和静静躺在床上的一颗颗小麦种子,给玩家提供的住所里,只剩下他和穹。

  

  在和平庄园居住的第十天,托帕派人来收走了玩家变成的麦种,在看到完好无损的拉帝奥和穹时,那人还惊讶了一下,但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麦种收集好装在布袋里,然后在拉帝奥的注视下缓缓离去。

  

  这一天,庄园里一片空闲的田地种上了小麦。拉帝奥站在一块已经成熟的麦田里,他闻着淡淡的麦香,里面似乎夹杂着难闻的铁锈味。

  

  原以为敌,实则同胞。

  

  下午,托帕应该是从收麦种的那里得到的消息,拉帝奥和穹被她叫到领主住处强行开启了BOSS战。

  

  “既然你们知道了庄园的秘密,那就别怪我动手了。”霎时间天昏地暗,白发女孩的身高逐渐拉长,蔑视脚下渺小的蝼蚁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和穹召唤出各自的武器,与BOSS[托帕]展开了激烈的战斗,虽然拉帝奥只解锁了最基础的技能,但胜在他武力值高,对付大BOSS也是游刃有余,而穹不愧是经历了好几个副本的老玩家,那一句句“规则,就是用来打破的”,在喊出的瞬间也对[托帕]的行动造成了影响。

  

  可惜他们看不到BOSS的血条,不知道自己具体造成了多少伤害,只能通过观察[托帕]的状态判断这场战斗还需要进行多久。

  

  随着飓风在空中飞舞的树叶割开了拉帝奥身上的布料,多亏他的衣服足够厚,这才没有让他遍体鳞伤,但还是难以避免的被树叶划到了脸颊。

  

  BOSS战在一个小时后结束,[托帕]变回原来的身形,她躺在地上茫然的望着重回蔚蓝的天空——和平庄园是群星帝国最大的庄园,而如今她的苦心经营全都付诸东流了。

  

  [托帕]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恨意,化作点点尘埃,随风消散。

  

  “呼,打完BOSS就可以脱离这个副本了,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耗费了这么长时间。”穹的身上也有许多伤口,正不疾不徐地冒着鲜红的血液,但穹丝毫不在意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,他们在原地等了许久,也没有等到一束强光将他们带离副本,穹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。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先生,我们可能遇到极特殊情况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在穹最开始的介绍里,就有对极特殊情况的描述,在各别副本里,除了常有的最终BOSS外,还有隐藏BOSS,而后者的实力要比前者强上百倍,如果遇到则九死一生,因为他们无法跳过应对隐藏BOSS的环节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或许知道是谁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率先迈步走出领主住处,他前进的方向是庄园中心的银杏古树。他们在金灿灿的古树前停下,看着逐渐显现出身形的金发少年,穹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,他明明亲眼看见卡卡瓦夏死去的!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,你是怎么猜到的?”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笑意,卡卡瓦夏身上的衣服却换成了灿金色的长袍,整个人像阳光般耀眼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的演技很拙劣,不,应该说你根本没有故意隐瞒,从你害怕教堂的神像,到你带着我来看银杏古树,最后再得知是你绑架了教堂人员,你都在隐晦的提醒我你的身份——银杏树妖?这个称呼或许不太准确,你明明很畏惧教堂,却偏要带着我去,让我顺理成章的知道神职人员失踪的消息,你的算盘打的很响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被揭穿也不恼,他托着下巴紧盯着拉帝奥,“我原本是可以和庄园和平相处的,托帕也知道我的身份,她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。谁能想到这片土壤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无法种植普通农作物,不得已,我只好将转化秘方告诉托帕,那些被转化的农作物会在夜间短暂的恢复意识,然后屠杀周围的生灵,直至天明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教堂的那些顽固还是有点实力,知道源头在我,想要将我砍掉,不对,他们起初是想连根拔起的,但这个方法工程量有点大,他们放弃了,”卡卡瓦夏无所谓地摊手,“我将那些人全部变成了我的养料,托帕是知道的,但还是被正直的管家发现了,她为了给庄园的大家一个交代,不得已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杀死,顺带一提,她和我的不合也是演的。没关系,只要我的本体——这颗银杏树还在,我就可以无限复活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我没有变成万千麦种里的一员,这足以证明你心软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啊,犹豫就会败北,我输的彻底,”卡卡瓦夏朝着拉帝奥缓步走来,衣服上金色的流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,“你们是想要离开这里对吧?而离开这里的条件,是杀了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,”拉帝奥摇头,“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先生!这是不可能的事情,我们只能动手!”穹连忙召唤出棒球棍横在身前,时刻警惕着卡卡瓦夏的动作。

  

  “第一次这么认同穹先生的话,”卡卡瓦夏抬手轻抚拉帝奥的脸颊,他的手指经过上面被树叶划出的细小伤口,带着丝丝凉意,血液与痕迹彻底消失,“长生苦,苦长生,两百余年的漫长岁月,也该结束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卡卡瓦夏的身形变得飘渺,他虔诚地捧起拉帝奥的脸,在紫发青年的额头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。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,能够为你而死,我甘之如饴。”

  

  古老的银杏树在眨眼间快速枯萎,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,而那位金发少年,在最后走向了属于他的自由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
02.《灵异高校》   <巡猎>

——“别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,该死的赌徒。”

  “亲爱的拉帝奥,你是心软的神吗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在经历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副本之后,拉帝奥还是头一次见画风如此正常的副本,他的身上穿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,让他这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就被卷入[黑洞]的人,时隔三年再次体验了校园生活,虽然这好像是高中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躺在404宿舍属于自己的床上,等待着其余两位室友的苏醒——他能是最早清醒的那一个,这还要多亏他那异于常人的面板。

  

  两位室友的身体素质还是很给力的,拉帝奥并没有等太久,他听到隔壁和对面的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。

  

  三个人都醒了,但是出于常年在副本锻炼出来的警惕心,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,小小的宿舍里蔓延着尴尬的气息,终于有人忍不住了。

  

  对面床铺上的灰发少年坐起身,可奈何上铺与屋顶的距离过近,他的脑袋结结实实的受到了暴击,他痛苦的捂着脑袋,感觉自己本就不高的智商更低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嗷呜痛死了,这什么设计,离的这么近!”

  

  灰发少年的前车之鉴成功让其余两位室友免受磕头灾难。拉帝奥无语的看向咋咋呼呼的灰毛,心里感慨这孩子能活这么大真不容易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就不做那么复杂的自我介绍了,反正属性面板的前半段是可以分享的,这真是[黑洞]唯一便利的地方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就不怀疑我们是npc?”拉帝奥隔壁的金发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灰毛分享过来的面板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俩长的都好看,和长相普通的npc一点都不像。”

  

  倒是真性情。拉帝奥想着,将自己的面板分享出去,又仔细研究起两位室友的属性面板。

  

  姓名:穹

  命途:[存护]

  属性:火

  体力:70(正常人类在60~85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中规中矩。

  智力:69(正常人类在70~12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他还是个孩子,你让让他怎么了?

  武力:110(正常人类在100~20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一个存护你指望他打伤害?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目光在穹的智力上多停留了一瞬,然后果断关闭穹的面板,转而看向另一个。

  

  姓名:砂金(?)

  命途:[存护]

  属性:虚数

  体力:99(正常人类在60~8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谐音梗是要扣钱的。

  智力:125(正常人类在70~12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你确定你没读过书?

  武力:170(正常人类在100~20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存护也有打伤害的梦想。

  

  “哇哦,我们都是命途行者哎,我就说你们长着这张脸不可能是普通人,”穹憨憨地挠挠头,“拉帝奥先生,你这面板是真实存在的吗?”他好羡慕,尤其是那爆表的智力。

  

  “自然,我没有在面板上作假的能力,也没有那个必要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也是哦,”穹乖巧地点点头,“那这位砂金先生,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什么问题?”砂金抬起头,神情疑惑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的姓名后面为什么会有个问号?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能因为这不是我的本名吧,”砂金撑着下巴,露出淡淡的笑容,“砂金是我后来给自己起的名字,怎么样?是不是很好听?”

  

  “确实好听!”还很贵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能感觉出砂金语气中的哀伤,但好像某个神经大条的灰毛根本不会动脑,只会傻乐着回答表面的问题。拉帝奥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,他没有必要为刚认识的人说话,更何况反复提及还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。

  

  “对了,我是和妹妹还有她的朋友一起组队进来的,你们能不能陪我去找找她们?”穹看向两位明显非常靠谱的同伴,眼神里满是期待的意味。

  

  在经历的副本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,就会有一次组队的机会,上限是五人。拉帝奥在很久之前就解锁了这个功能,但他向来自由惯了,也没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,所以一直是独自一人。

  

  原来穹算是老玩家了吗?这倒让拉帝奥感觉有些意外。

  

  有的副本会将玩家分开,而与所有玩家汇合便是心照不宣的首要任务,两人很愉快地答应了穹的请求,一起离开了这个数字非常不吉利的宿舍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有考虑过三个大男人怎么进女生宿舍楼找人吗?”砂金歪头看向与他并肩行走的两人。

  

  “既然是和穹一同组队进来的,必然也会像我们一样来找他,”拉帝奥看向砂金,“不出意外,我们会在公共场地遇见她们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愧是智力有180的拉帝奥,逻辑严密。”砂金的笑意并非及眼底,这令拉帝奥有些不爽。

  

  “油嘴滑舌,这在副本里可没有任何好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不不,至少打听情报很方便,难道你以前都不走剧情直接速通吗?”

  

  穹好像理解了什么叫无形的硝烟,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让穹有些慌乱,在副本里,玩家间产生矛盾可是大忌啊!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不要再——哎哎哎,救命!”

  

  原本只是想“劝架”的穹遭受了无妄之灾,不是拉帝奥和砂金动手误伤了他,而是走廊的墙壁突然对他感兴趣,一股巨大的吸力直击穹,他要被墙壁吸进去了!

  

  “零分,下一个!”身为在场唯一的具有战斗力的[巡猎],拉帝奥毫不犹豫地出手使用了天赋技能[我思故我在]。而砂金也没闲着,他给三人套了个结实的盾。

  

  然而墙壁并没有被拉帝奥的触控笔轰碎,墙里伸出许多弥漫着黑雾的触手,快速地将穹裹住向里拉扯,拉帝奥看到穹身上的金光在不停地闪烁——护盾在消耗,这些触手有持续伤害!

  

  “存在即被感知,知识即为万物尺度,定将穷尽真理,根除谬误!”

  

  庞大的虚数之力将漆黑的触手击退,被迫一同遭受攻击的穹身上的金光恰好消失,砂金给予的护盾量很大,正好抵消了拉帝奥[三段悖论]带来的直接伤害。重获自由的穹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发现他之前是被触手带到半空中来着,而如今触手消失了,也就是说……

  

  穹与走廊的大理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,重点是脸朝地。但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,他趴在地上咻的一下蹭到拉帝奥旁边,紧紧地抱住紫发青年的大腿。

  

  “呜呜呜吓死我了,我当时距离死亡那么近,那么近!”穹的食指与大拇指捏在一起,只留下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缝隙,“我经历了这么多副本,遇到过辣么多危险,你是除了我妹妹和三月之外头一个救我的人,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,我决定了!从今往后,您就是我的义父!”

  

  “啊?我还给你套盾来着,要不是我的盾,你早被他砸死了,你怎么只感谢他不感谢我?”

  

  穹吸了吸鼻子,看了一眼砂金,然后接着抱着拉帝奥的大腿痛哭流涕。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穹成功达成一语加一举沉默二人的成就,但他此刻还在沉浸式表演痛哭流涕,没有看到拉帝奥逐渐僵硬的脸色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建议你换个称呼。”拉帝奥强行忍住踢开穹的冲动,他想起对方面板上主系统的评论——他还是个孩子,你让让他怎么了?确实,他犯不着跟个孩子计较。

  

  “唔,换个称呼……”穹有模有样地摩挲着下巴,似是在认真的思考,“我知道我该怎么说了——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的义父!”

  

  “砂金,给他套个盾,厚一点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以,麻烦把我那份也带上。”

  

  得到强效护盾加持的穹一脸懵逼的接受了知识的洗礼,他不明白自己刚认的义父为什么要教导自己,难道对方不是嫌弃他用敬语太疏离,所以才让他换个称呼吗?穹不解,但没关系,他抗打。

  

  当然,拉帝奥只是用石膏书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穹的脑袋,但对于武力值爆棚的他来说,这下子的伤害也不俗,所以保险起见让砂金套个盾,以免看见倒地不起的某灰毛。

  

  等到三人成功离开宿舍楼,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。路上遇到的所有危险都是冲着穹去的,偶尔会袭击砂金,但幸好每次危险都有拉帝奥营救,他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零分和负分,每救下一次穹,就会听到一句真情实感的“义父”,一开始拉帝奥还会皱眉,试图让穹改掉,但后来也就听习惯了。

  

  算了,谁让穹还是个孩子呢?拉帝奥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义子。砂金察觉出拉帝奥的妥协,但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。

  

  事情不出拉帝奥所料,他们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间的小路上遇到了穹的妹妹和朋友,几人见面首先交换了面板,这算是玩家间认识的最快捷方式。

  

  姓名:星

  命途:[存护]

  属性:火

  体力:77(正常人类在60~85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?

  智力:70(正常人类在70~12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勉强达到及格线。

  武力:110(正常人类在100~20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一个存护你指望她打伤害?

  

  星和穹不愧是兄妹,不仅样貌相似度极高,而且面板重合度也不小。拉帝奥有些好奇星穹的朋友会是个怎样的人了。

  

  姓名:三月七

  命途:[存护]

  属性:冰

  体力:80(正常人类在60~85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……

  智力:60(正常人类在70~12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这……算了,这很难评。

  武力:100(正常人类在100~200之间)

  来自主系统的评论:……

  

  沉默的不止是必须评论刷存在感的主系统,还有第一次和三月七见面的砂金和拉帝奥。

  

  “哇,拉帝奥先生的数值好高,咱可真是羡慕了。”三月七和某两个灰毛的关注点一样,那全部超标的大数字快要闪瞎了她的双眼。

  

  “那是,”穹傲娇的叉腰,“这可是我义父!他不厉害谁厉害?”

  

  星的笑容僵在脸上,她只是和穹分开了那么一小会儿,自家不靠谱的老哥就认回来个义父,他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?她该怎么称呼对方?

  

  穹的大脑难得思考,他凑到星的身侧,在她耳边小声地嘀咕几句,穹用手挡着口型,致使精通唇语的拉帝奥也无法判断内容,只能看到星紧皱的眉头舒展,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。

  

  “嗯……”星无辜地戳手手,“您介意多个义女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事实证明,养一个孩子是养,养两个孩子也是养,但如果这两个孩子能让他省点心的话——拉帝奥再次甩出一根触控笔,将试图袭击星的触手怪物击退,打架的主力身上已经套了三种颜色的盾,金光红光蓝光,在黑夜里起到了不错的照明效果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”拉帝奥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敢吱声的俩灰毛,“这路上出现的怪物为什么都追着你们攻击?”之前砂金还会遭到偷袭,但现在他们当中除了星穹都非常安全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们的天赋带嘲讽效果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瞬间理解了怪物跟看到宝藏一样疯狂贴着星穹的行为,他再次感叹兄妹俩能活到现在不容易。

  

  “天色也不早了,这外面危机四伏,我想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,”砂金提议到,“不如我们先各自回到宿舍,按照副本的老套路,我们很有可能会是同班同学,明天在教室见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唔,这种校园的副本,可真是为难咱。”三月七抓了抓她粉色的头发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,我们组个队吧,之前的队伍只有我们三个,刚好还剩两个名额,”星将组队申请发给拉帝奥,她又转头看向砂金,“相遇即是缘分,你要不要一起?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通过了星发来的组队申请,如果不组队,之后就会在无数副本里走散,他没理由只给当几天的义父。接到邀请的砂金有些意外,但他还是愉快的接受了组队申请,他觉得这群人蛮不错的,尤其是某个[巡猎]。

  

  三位十分有担当的男性将两位女生护送到女宿舍楼下,亲眼看着两人上楼,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,他们这才沿着原路返回。

  

  穹觉得自己被嘲讽效果搞得很倒霉,他不应该自告奋勇的为义父打开宿舍门,这样也就不用面对来自npc室友的贴脸杀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刚清醒的时候,就没有看到这个四人宿舍的最后一人,如今倒是见到了本人——脸色灰白,眼窝凹陷,嘴唇毫无血色,印堂有些发黑。

  

  就连站在最后的砂金都紧张地咽了口口水,更别提直面威光的穹了,他能绕星球三圈的反射弧在关键时刻救了他,让他只是呆在原地,没有惊呼出声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去哪了?不是说好了不能在晚上出门吗?那东西…那东西会被你们招来的,别过来——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,别来找我!”

  

  npc室友抱着脑袋蹲在宿舍的角落,他瘦弱的身体不住的发抖,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,如此大的动静应当会惊动其他宿舍的同学,但并没有人来追究。

  

  “杀人?真没想到我们的室友还有这本领,”砂金嗤笑,“人是你杀的,变成厉鬼找你索命也是你活该。”看npc室友的精神恍惚的样子,恐怕已经处于恐慌中许久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活该……我活该?!”npc室友像是受了刺激,猛地站起身揪住砂金的衣领,“逃不掉的,你们都逃不掉的,很快就轮到你们了,哈哈哈哈哈她回来了,谁都逃不掉的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npc室友松开砂金的衣领,自顾自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好,“我永远不会忘记穿着红白校服的她,她每天都在我的梦里出现,质问我为什么要伤害她?为什么要杀了她?我没有杀她……我只是没有控制好力度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npc室友将最后一点信息抖露出来,躺在床上深深地睡去,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在梦里遇到那个浑身伤口的女孩,会不会被对方用刀子一点点切割身上的肉,在绝望中挣扎,在噩梦中醒来,日益憔悴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根据已有的线索猜测出故事的背景或许是一场校园霸凌,按照npc室友疯癫的话语,他们可能都是施暴者。男生都是蓝白色的校服,而只有女生的校服才是红白色的——还是刚才和星还有三月七汇合的时候发现的。这证明被霸凌的人是个女生,而室友在施暴过程中用力过猛杀掉了她。

  

  “有些沉痛的故事啊……”砂金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些,他眸光暗了暗,心情似乎不是很好。

  

  三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,各自回到自己的上铺,闭上眼睛,他们有的很快入睡,有的陷入思考,有的彻夜难眠。

  

  次日一早,他们跟着那名npc室友的步伐来到高一四班——拉帝奥相信,如果不是因为不存在高四,他们可能会来到高四四班。

  

  原本以为找到自己的座位会是很困难的事情,还容易暴露身份,却不曾想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带有名字的纸质立牌,他们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,凑巧的是,五名玩家离得很近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站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桌椅旁,等待着自己的同桌拉帝奥往里走,他好奇地看向自己后桌坐着的白发女孩,她低着头看不清样貌,给砂金的感觉却很熟悉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向来是想到就做的性格,他轻轻地敲了敲白发女孩的桌子,“这位同学,你可以往后去一点吗?我坐不下了。”前后桌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。砂金的座位占地面积其实很大,这不过是他搭话的借口罢了。

  

  白发女孩的桌子上没有名牌,他无法得知对方的名字,只好先以“同学”称呼。

  

  女孩抬起头,她目光灼热地看向砂金,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。在看清女孩的样貌后,砂金紫色的瞳孔骤缩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……怎么是你?”面前的女孩除了面色更加苍白,神情更加木讷之外,与记忆中的托帕没有丝毫差别。但砂金可以肯定的是,面前的人确实是托帕,却不是玩家。

  

  “砂金……呵呵,你认出我了,”托帕冷笑着,身上的红白色校服渗出鲜血,将衣服彻底染红,“你们,我都不会放过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余四人,他们看见白发女孩脸上诡异的笑容,最终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瘫在椅子上,他紧紧地咬着唇,看着托帕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释怀。几年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,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?

  

  几个早就不是学习年龄的玩家沉默的上完了上午的课,在这期间,托帕没有再出现,而其余npc根本就看不到她。五个人将心中的疑惑组织好,准备在午间就餐的时候交换信息——因为他们不敢在坐满npc的教室里谈论副本相关的内容,传纸条也容易被发现,无法确保扰乱课堂秩序是否会触发什么死亡条件。

  

  中午的食堂人流量爆满,五人找了个偏僻的四人桌坐下,三月七非常自觉的搬来椅子,将其拼成五人桌。几人沉默着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的饭菜——应该是能吃的,不然他们会饿死,副本里还不至于出现这么不合理的事情。

  

  心情最复杂的砂金率先开口,“早上大家见到的那个白发女孩,名字叫托帕,是我的同事,在五年前被[黑洞]吞噬,没想到她成了npc,好像还是个重要角色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原来被吸入[黑洞]不止可能会成为玩家,还有几率成为npc吗?”星往嘴里扒了一口饭,含糊不清的说道。

  

  “或许并非如此,”拉帝奥叹了口气,“我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与我同源的气息,她之前很可能是玩家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[巡猎]?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,”拉帝奥看向身旁的砂金,“而据我所知,命途只存在于玩家当中,就连最终BOSS这种强大的npc都没有命途,但她为什么会从玩家变成npc,而我们为何在之前的副本不曾见过她,暂时还没想通其中的缘由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或许是因为她死了吧,”砂金的话轻飘飘的,听不出是喜是悲,“之前听其他玩家说过,他们亲眼看见在上个副本说笑的同伴,在下个副本却变成了一个普通的npc。我们之前从没在[黑洞]里见到过托帕,这运气怪差的,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,因为什么,在哪里死的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,星悄悄地举起手,示意她要发言,在得到其余人的眼神允许后,她才犹豫着将自己昨晚发现的情报说出口。

  

  “昨天晚上我和三月回到宿舍后,看到了一个npc室友,她在阳台上摆弄着一些奇怪的纸,我们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,只能听见她嘴里好像说着——快回来快回来之类的话,本来我们宿舍应该是四人间来着,但我看其中有个床铺空着,还贴满了各种符纸,义父……这学校为什么会让我们住这么诡异的宿舍啊?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能是因为宿舍满员,无法进行调换,”拉帝奥猜测到,“说句实话,我已经对副本的背景故事有些想法了,对了,你们怕鬼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啊?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有些无奈地看向对面的义子和义女,“在感慨方面,你们倒是有着奇怪的默契,唉,麻烦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得看是什么类型的鬼,”星抿了抿嘴,“如果是仙舟岁阳那种不吓人的,我们倒是不怕,但你要是指仙舟古老传说里的那种,恐怕我们会吓得四处逃窜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点头,赞同了星的发言。

  

  “很遗憾,你们可能要失望了,”砂金勾起嘴角,看向对面的俩灰毛,“根据我的了解,你们的npc室友恐怕是在进行剪纸招魂,那招的可不是岁阳,而是货真价实的鬼魂呐!”

  

  “剪纸招魂?”拉帝奥听到新鲜的词汇,停下了吃饭的动作。

  

  “剪纸为幡,召唤病人或死人的魂灵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,”砂金喝了口食堂提供的鸡蛋汤,润了润嗓,“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,召唤对象是病人的概率几乎为零,女生宿舍里那空床铺的主人,应该就是你们室友想要召唤的鬼魂,而我有一番猜想,虽然没有证据,但在副本里从来不需要证据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怀疑托帕就是校园霸凌中,被施暴者误杀的受害者,早上在教室你们不也看到了吗?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消失了,要知道[黑洞]的副本虽然奇怪,但向来合理。托帕是鬼,这样便说的通了。而召唤她的室友,要么是施暴者一方,想要借托帕的手杀死我们,为此不惜玉石俱焚,要么是托帕的好朋友,她把托帕请回来亲自报仇——当然,我更倾向于后者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的汤碗已经见底,他抑扬顿挫的语调不像是得到了很重要的结论,倒像是在说书。

  

  “怎么样拉帝奥,我聪明吗?”砂金歪着头,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,此刻肯定已经翘上天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错,加五分。”拉帝奥从不吝啬于夸奖智者,但面对眼前突然放大的脸,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。

  

  “所以咱们呢,咱和星也是施暴者的身份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这个就不清楚了,”砂金重新坐直身体,“托帕之前和你们没有交流,看不出她的态度,我们的身份还是从室友的话里知道的,可你们和室友没有任何对话不是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呃,确实是这样的。”三月七尴尬地挠了挠脑袋,其实她没太听懂砂金刚刚那一大段话,她只尽力捕捉到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关键的词语。

  

  “总之,不出意外的话,我们会在今天晚上再次见到托帕,”砂金闭了闭眼,长舒一口气,“你们两个在女生宿舍能保护好自己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放心吧,咱虽然攻击力不行,但防御力还是很高哒!”

  

  比对付鬼怪更难的,是一大把年纪还要做作业,这件事对于拉帝奥来说轻而易举,智力高全靠博弈的砂金咬着笔出神,三傻组合掉了不少头发也没写出几道题。

  

  最后智慧且慷慨的义父大手一挥,将写的满满当当的试卷传给前面恨不得抓破脑袋的俩灰毛,当然,在这之前他已经让同桌砂金同学抄完答案了。

  

  如果放在平时,正直的拉帝奥是不可能给同学抄作业的,特殊情况就要特殊对待,他们不敢保证不完成作业不听课会不会触发规则,虽然这里一共有四个存护,但存护只能抵挡副本怪物的直接伤害,对于死亡规则的抹杀毫无作用。

  

  如果不是在教室上晚自习,星和穹简直就想抱着拉帝奥的大腿,表演一番痛哭流涕了。笔尖在洁白的试卷上游走,很快留下许多黑色的字,穹满意的拿起自己的战果,而旁边的星还在努力中。

  

  因为坐在穹的正后方,拉帝奥将对方举起来的试卷看的清清楚楚——字迹潦草到难以辨别,一看就是赶制出来糊弄人的杰作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在抄完选择和填空题之后就死活不肯动笔了,他甚至得寸进尺地将剩余的作业推给同桌拉帝奥,自己则是用草纸叠东西玩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面对双倍作业,深吸一口气,忍住在安静的教室里教育砂金的冲动,这毕竟算是自己的队友,看在对方给自己套过盾的份上,他忍了。

  

  工作量剧增的拉帝奥反而比其他三人先完成作业,星似乎是时刻盯着这边的动向,拉帝奥写完一项她就拿走一项,然后和穹手速飞起的狂抄,抄完再递给隔着个过道的三月七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终于在九点三十五分十二秒写完最后一个字,刚停下笔,就看见一朵用白纸叠成的玫瑰花从右边桌子上被推了过来,还附赠一张“辛苦了,有机会用红纸再给你做一个”的纸条,笔锋凌厉大气,来自某个懒得写字的金毛。

  

  倒是有点良心。拉帝奥捏着纸玫瑰的根茎,将其插进文具袋的夹层里——只可惜在这种灵异副本,白玫瑰可不能乱送人啊。

  

  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,班里的所有同学都如离弦的箭般,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教室里,五名玩家离开的最晚,他们走在通往宿舍楼的甬路上,直到周围再也看不见任何npc,他们才开始交流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只有今天早上出现在教室不到几分钟,是我先引起的话题,如果她今晚要行动的话,恐怕会选择我,但也不排除那npc室友的可能,都那么憔悴了,”砂金想起那个面部几乎要与发色融为一体的女孩,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苦涩,那可是自己在现实唯一的朋友,“而咱们的战斗力拉帝奥,就负责在托帕出现的时候制服她,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信息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呢我呢?”男生宿舍三名玩家里,唯一没有被提到名字的穹踊跃举手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负责安然入睡,剩下的交给我和拉帝奥就成,”砂金摸了摸那头柔软的灰毛,突然有种老父亲的感觉,“唉,希望托帕没有被世界意识影响太深,还能念着旧交情,别一上来就直接弄死我,最好先吓吓,这样也好抓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听到砂金的话,他突然意识到什么,那双好看的赤金色双眸染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情绪,“别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,该死的赌徒。”之前从砂金特效爆炸的技能就看出来了,对方身上的赌徒元素都快溢出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亲爱的拉帝奥,你是心软的神吗?”收星穹当义子女就是,现在试图劝他亦如是,对方表面看起来冷淡,实则内心却是个很柔软的人,就像他那双眼睛的颜色,明亮刺眼但又不失温和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被砂金没头没尾的话搞得一愣,他偏过头想要掩饰有些发烫的耳根,“你姑且算是我的队友,我不希望你出事。”再加上他对砂金这种赌命行为有种说不上来的厌烦,或许是他向来严谨惯了,对于和他完全相反的行为一时间无法接受。

  

  有很大概率是因为拉帝奥表现出来的心软,才导致砂金肆无忌惮的邀请拉帝奥和自己同床共枕,理由是唯一的战斗力需要保护可能被托帕袭击的可怜存护。

  

  在砂金说出一起睡之后,拉帝奥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,他抬头看着略弓着身体已经坐在上铺的砂金,再次忍住了直接动手的冲动,他的耐力每次都能在砂金这里得到磨练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就在你隔壁床,如果你真的出事,我会第一时间救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亲爱的,你对鬼神之说一点也不了解,”砂金的眼里满是失望,“你听说过鬼压床吗?到时候我被魇住,我怎么呼救?你怎么发现异常?只有咱们离得更近,比如睡在一个被窝里,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安全。你说过的,不让我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,那你得负责保护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似乎说得很有道理,但好像哪里都不对劲。拥有神学博士学位却被冠以不懂鬼神之说的拉帝奥沉默半晌,好吧,其实神学也不讲鬼压床,他也没有了解仙舟鬼怪传说的兴趣。但他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砂金,对方就会一直据理力争,不对,应该说是强词夺理。

  

  他只是去保护砂金的,如果换成穹,他也会去的…吧?拉帝奥如是想。但在他躺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,宿舍的上铺本就窄小,睡下一个人倒是足够翻身,但两个人实在是太勉强了些,拉帝奥侧躺着缩小占用面积,也和同样侧躺着的砂金几乎贴在了一起,他们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想要离开,却被砂金匆忙抓住胳膊,两人的位置很尴尬,赤金色与紫色的双眼不得已对视着。拉帝奥觉得睁眼一直看着砂金不太好,但好像闭上眼睛更怪,于是他选择偏头凝视天花板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没有拉帝奥那么别扭,他不避讳地盯着紫发青年俊美的脸,他在上面挑不出任何瑕疵,很完美但表情总是很平淡,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在对方心底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,不过或许是喜怒不形于色也说不定,类似于他长期以来练就的扑克脸。

  

  午夜十二点,这是仙舟传说里鬼魂经常出没的时间,然而挤在一起的二人并没有感觉到来自托帕的鬼压床,就在砂金以为自己判断错误的时候,对面床铺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,随即是穹的惊呼声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侧身一翻轻松跳下上铺,同时召唤出石膏书朝几乎将穹吞没的红雾使用了技能[精神助产术]。

  

  穹的脖子被红雾狠狠掐住抵在床上,那种窒息无助的感觉再次包裹住他,想要将他拉入无尽的深渊,在彻底陷入池沼的前一刻,他看到了一道金色带黑纹的光芒——是拉帝奥的技能将红雾禁锢住了。

  

  穹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量减小,他赶忙爬下床站到拉帝奥旁边,抓着自家义父的校服衣摆不肯松手。砂金从梯子上慢慢爬下来,顺便给三人套了层结实的盾。

  

  那团红雾在黑金色的禁锢里挣扎,最终化成人形,大红色的校服外萦绕着浓郁的黑色怨气,托帕恶狠狠地盯着攻击她的拉帝奥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,你还记得我吗?”砂金上前一步,试图唤醒早就被[黑洞]同化的托帕,如果对方能忆起往日旧友间的情谊,他们或许可以免于和托帕的战斗。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记得,我当然记得……”托帕咧开嘴,“你、拉帝奥、穹、还有笛瓦什,你们404的所有人……我不会忘记你们用刀一片片切割我身上的肉,看着我流出鲜血,你们会感到兴奋……还有三月七和星,用言语一遍遍的侮辱我,将开水泼在我的身上,在我的椅子上涂胶水,把粉笔灰撒在我的头上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似乎是经历的事情太多,亦或是鬼魂会失去部分生前的记忆,托帕阐述的声音断断续续,“看到这个学校的那些亡魂了吗?他们都和我一样,是你们富贵人家供以娱乐的工具,与其说这是学校,倒不如说是牢笼。我们何尝不想反抗?我们曾经合起伙来反抗过,可换来了什么?是更加猛烈的殴打,变本加厉的迫害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施暴者们…记住了,我的复仇将会无止无休!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撂下一句狠话,原本禁锢她的虚数能量在时间的推移中失效,她重新化作红雾,透过墙壁离开了404男寝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回答很显然不是砂金想要的答案,这证明托帕原本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,或许她在[黑洞]的死亡时间比砂金想象的还要早。

  

  笛瓦什也就是疯癫的那个npc室友,早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,他瞪着圆滚滚的双眼,似乎不敢相信早已死去的人真的会化成厉鬼找他索命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上前合上笛瓦什的眼睛,可这尸体的处理也是个问题,他们该告诉校方这件事吗?可是学校真的会相信世界上有鬼吗?

  

  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,穹本身想张口说些什么,但在看到砂金阴沉的脸色后识时务的闭上了嘴。

  

  在灵异高校的第二天夜晚,他们还是没能在托帕口中得到什么特别的信息。

  

  次日清早和女生组汇合的时候,拉帝奥注意到星的脸色有些差,在经过星断断续续的阐述和三月七的补充后,他对昨晚女生宿舍发生的事情有了一定了解。

  

  昨晚托帕逃离404宿舍后,就潜入了星和三月所在的寝室,并且袭击了嘲讽值max的星,幸亏三月七很快反应了过来,给星套上了足够厚的单体盾,这才使她免于被托帕秒杀的命运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…我和三月没什么战斗力,没能抓住托帕,但我们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,”星有些愧疚,她挠了挠脑袋,“就是之前跟大家说的那个剪…剪什么来着?”

  

  “剪纸招魂。”一旁的砂金提醒道。

  

  “哦对,就是这个,”星激动地拍手,“那个剪纸招魂的室友,她在看到托帕之后特别兴奋,特别…颠,啊,说着托帕你终于回来了,我们可以得救了——大概就是这样。托帕不仅攻击了我,还试图攻击三月,但是却没对她动手。对了,我们找到了那个室友的名牌,她是高一三班的,名字是翡翠。唔,砂金,你确定你和托帕还有翡翠没有一丁点关系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有啊,”砂金点点头,“她们都是我的同事啊,唉,真没想到翡翠居然也……都说我会是十人里最容易死的那个,结果我却是最晚来到[黑洞]的,还要面对变成了npc的同事,真不容易。”

  

  穹好奇地探头,“你们是什么宝石产业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算是吧……”虽然一点也不搭边就是了,但他也没必要解释太多,石心十人现在只剩下他砂金还在顽强的在无尽的深渊徘徊,说什么也没用了。

  

  还好砂金的抗压能力强悍,换个人看到昔日旧友站在敌对方早崩溃了。

  

  穹将昨晚自己的经历和室友笛瓦什的死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,不知情的两人跟着穹的语调心一揪一揪,但好歹他说的都是事实,这才没有惹来拉帝奥的教导。

  

  最终五人经过商议,一致决定将笛瓦什的死上报给学校,即便同宿舍的三人会有重大嫌疑。也不知道副本里有没有监察局。

  

  按理来说不该知情的星和三月被催促着去上课,404三人组则是结伴前往了校长室。

  

  校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,砂金主动上前一步敲了敲,许久都没有动静。

  

  “三位同学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?”

  

  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三人后面传来,穹吓得惊呼一声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拉帝奥身后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转身面对突然出现的老校长,露出了博弈时专用的微笑,“校长,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您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比上课还重要?”

  

  “比上课还重要。”砂金肯定道。

  

  “那就在这里说吧。”老校长脸上保持着长辈和蔼的微笑,他手里的拐杖轻轻地杵在地上,等待着砂金的下文。

  

  老校长似乎并不想让他们进办公室。砂金和拉帝奥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一点,哪怕他们是晚辈,但出于礼貌也该让他们先进办公室再详谈,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?

  

  既然对方不想让他们进去,砂金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没用,只好退而求其次,“我们是404寝室的,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,我们发现室友笛瓦什死了,我们……害怕极了,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先来找校长您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秉承着人生如戏、全靠演技的博弈原则,将害怕、恐惧、迷茫的情绪演绎的炉火纯青,饶是拉帝奥都差点被他骗过去,更别提思考能力差的npc老校长了,已经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换上了一副认真的模样。

  

  尽管老校长的表情掩饰的很好,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,但敏锐如砂金还是捕捉到了对方在听到404寝室时一闪而过的惊恐神色,这让他更加笃定了来校长室是正确的选择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会处理的,你们先回去上课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好的。”砂金很爽快的点头答应,然后带着沉思的拉帝奥和全程懵逼的穹离开了现场,最终在拐角处停下。而以老校长的视角来看,三人确实已经离开。

  

  老校长在砂金等人离开后就撤去了伪装,他心急如焚地在原地来回踱步,最终气愤地戳了下手里的拐杖——砂金能从愤怒之余听出一些其他的情绪,因为声音在颤抖。最后老校长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,从那边出去要更接近男生宿舍,他应当是去处理尸体了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借助镜子的反光观察到老校长的离开,这才拉着其余两人一同回到办公室门前,砂金蹲下身观察起门锁——老登果然把办公室上锁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有没有铁丝之类的东西?”

  

  “别告诉我你要用铁丝撬门锁,你居然连这个都会?”穹刷新了对砂金的认知,他摸了摸身上的兜,果不其然没有摸到任何可以用来开锁的东西,谁家好人出门会带铁丝?

  

  砂金抬头,他突然看到了什么,站起身凑到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拉帝奥面前,在某灰毛震惊的目光中,砂金摘下了紫发青年头上的月桂发卡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……”拉帝奥怔愣在原地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为了完美地将发卡摘下来,以免弄疼拉帝奥遭受毒打,不得不凑的更近,他的脸颊距离对方的耳朵不过几厘米,能够清晰看到那只耳朵的颜色——是粉红色的,耳根要更红。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,借你的发卡一用,放心,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事业批砂金立刻拿着发卡投入了工作之中,没有接收到拉帝奥想要杀人的眼神和穹的瞳孔地震。

  

  穹以为拉帝奥不会同意砂金用自己发卡开锁的行为,结果现在居然选择默认,甚至连知识的洗礼都没给砂金来一份,穹感到了极度的不公平!

  

  门锁在砂金的手里连三秒都撑过,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,他却没有急着进去,而是站直身子将手里完好如初的月桂发卡戴回了原位,在这之前他甚至贴心的用校服擦了擦发卡上面粘上的灰,避免导致某个洁癖难受。

  

  “完美,”发卡不偏不倚别在原来的位置,好似从没被人摘下去过,“好了,现在我们该进去探索新地图了。”话音刚落,砂金就率先踏入办公室,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摸了摸头上的月桂发卡,将脑子里纷杂的思绪暂且抛诸脑后,跟在砂金后面进入了办公室。穹则是主动在门外放风,以免老校长杀个回马枪将三人一网打尽。

  

  校长办公室里十分杂乱,像是经历过一场入室抢劫,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白纸——应该是来自打印机,被风吹到地上的。砂金仔细辨认地上的纸,将其中带字的全部收集起来,拉帝奥则是来到办公桌前,研究起桌子上的电脑,屏幕上有着蜘蛛网似的裂痕,里面的内芯也损坏的看不出原貌。他感受到这上面有着微弱的[巡猎]气息,还未完全散去。

  

  “看来托帕又来这里大闹了一场,”砂金将手里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拉帝奥,“这是我找到的关于所有被霸凌学生的档案,看来校长也不是什么好人,八成是知道内情,甚至是纵容默认这种行为。看这满地的狼藉,托帕也想来找校长报仇,可惜昨晚校长并不在办公室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翻阅起手中厚重的档案,上面的名字看的他眼花缭乱,每一页都用红笔标注着档案主人的状态,几乎全是死亡,包括已经化成厉鬼的托帕。

  

  “等等,”砂金拦住拉帝奥快速翻阅的动作,他好像看到了一头熟悉的粉色长发,“翻到这一页,啧,真的是翡翠。”

  

  翡翠的照片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,底下空白的部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字:托帕在学校里的朋友,因为和托帕交好的原因导致被其他人霸凌,目前精神异常,但仍然在坚持。

  

  “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,翡翠使用剪纸招魂是为了让托帕亲自回来报仇,她们是朋友关系,”砂金拿过档案再次翻了翻,“这档案上就有几百个,还是我们能找到的,可找不到的呢?到底有多少人被霸凌致死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!砂金!我看到校长在楼下,他马上就要上来了。”穹扒着门框小声地喊道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将手里的档案打乱,重新散落在地上,这才跟着拉帝奥一起走出办公室,砂金运气不错,他选择了西侧的楼梯,没有遇到上楼的老校长。

  

  三人也没有选择回去上课,而是悄悄地潜入男生宿舍,翻墙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利索熟练。当他们回到404时,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六分,笛瓦什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,连同地上干涸的血迹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,老校长的动作还算挺快。

  

  逃课不代表连食堂也不去,三人成功在角落里发现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星和三月七,端着餐盘走了过去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的天,义父,你简直都不知道,班主任的怒火有多恐怖,”星在看到拉帝奥之后就开启了吐槽模式,把心里憋了一上午的话全部抖了出来,“他突然发现班里少了三个大活人,发了好一通脾气啊,可能是因为咱们比较熟吧,他就问我和三月你们去哪了,幸亏我机智,说你们被领导叫走办事了,他这才熄火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辛苦,但不出意外的话,我们今晚就可以离开副本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,你有对策了?”

  

  “姑且有些猜测,”拉帝奥看向对面一脸崇拜的星,“托帕应该就是副本的最终BOSS,今晚她有很大概率会再次出现,而这就是我们脱离副本的契机。”

  

  发现星穹和三月七迷茫的表情后,砂金主动结果话题,将在校长办公室里发现的信息重复了一遍,“……所以,我们要做的是感化她,虽然这件事很难,但作为和托帕相识的我,或许会更加简单些。你是这么想的吧,拉帝奥?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错,的确如此。”

  

  时间很快来到当日夜晚,在砂金和拉帝奥的帮助下,星和三月七成功来到404寝室,他们围坐成一圈,共同等待托帕的到来,期间砂金甚至拿出了一大张纸,试图向翡翠学习,剪个纸召唤托帕,但因为经验不足以失败告终。

  

  等到红雾托帕来到404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五个人快要开起派对的欢乐场景。首先忽略在男生宿舍看到星和三月七的事实,就说她刚来五人就唤出武器的行为,这是什么送葬,不对,超度队伍……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若无其事的看着手里的石膏书,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内容,砂金则是饶有兴味地把玩着骰子,星和穹握着同款炎枪,三月七抱着弓跃跃欲试。

  

  啊这,这是打算把她彻底留下来吗?托帕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。

  

  “要不坐下来聊聊?托帕同学。”外交负责人砂金拖过来一把椅子,示意托帕坐下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很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但她可以肯定的是,自己若是表现出一丁点想要逃走的念头,就会被星穹蓄势待发的炎枪捅个对穿。于是,化成人形的托帕选择坐下与砂金谈判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同学,希望接下来的问题你都可以如实回答,且保持冷静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现在我能忍住不杀了你们,就已经很冷静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好,首先,第一个问题,你被霸凌有原因吗?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神情扭曲一瞬,“没有,你们只是想要找个老实、不会反抗的沙包罢了,而我恰巧完全符合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嗯,第二个问题,你认为你现在复仇的行为是正确的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什么意思!?”托帕有些激动,他想要站起身逃离这场问答,却在看到拉帝奥冷淡的眼神后熄了火,“为什么不是正确的?这些施暴者残害了多少人……你们难道不清楚吗?这是他们应得的结局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恕我直言,你的行为犯了很严重的错误,”拉帝奥起身走到砂金身边重新坐下,他直视托帕的双眼,“在你杀害他们的时候,就发生了身份上的转变,你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模样。他们纵然该死,也不该死在你的手里,施暴者应当受到律法的制裁,而不是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决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她仰着头笑得越来越疯狂,“律法?你猜他们为什么能活着等到我来手刃他们……都是一群懦夫,害怕他们背后的势力,要么有权、要么有钱,无人愿意为我们申冤,我们在这方牢笼里徘徊……痛苦…绝望…悲哀……你们是想为那些败类争辩?我果然就应该直接杀了你们!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突然受了刺激,她伸出手掐住离她最近的砂金的脖子,将他抵在了墙上,高高举起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试图攻击托帕,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攻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,托帕似乎因为刺激而加强了,变成了真正意义上无法触碰到的鬼魂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感觉周遭的氧气在迅速流失,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脉搏在跳动,在托帕的手里跳动,幅度逐渐减小。

  

  “叶…琳娜……我是卡卡瓦夏啊,咳咳咳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手猛地一松,砂金跌坐在地上,大口的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氧气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抬手摸了摸眼角的湿润,她看向砂金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争先恐后地从她眼里流出,“为什么?为什么我听到这两个名字,会止不住的难过?我好像……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,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?又为什么会忘记?”她痛苦的捂住脑袋。

  

  砂金扶着墙站起身,“叶琳娜是你原本的名字,同理,卡卡瓦夏是我的本名,我们是同事,也是朋友,你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原因忘记了这些,但没关系,你还会因此难过,这就足够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吗?原来你们不是他们,”托帕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的复仇,从始至终就是个笑话。翡翠……她还会被欺负吗?都怪我,如果她不跟我做朋友,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,是我害了她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这并非你的过错,”拉帝奥纠正道,“她会选择和你交朋友,并且在遭到霸凌后还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这边,这足以证明错不在你。很多学校都会有反校园霸凌的宣传活动,但在活动结束后,学生们总是将其挂在嘴边,当成笑话,甚至是饭后谈资,无人在意。但这并不意味着霸凌是正确的,受害者何其无辜,却还要遭受旁观者的指指点点,何其不幸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说得对,我没有错,错的是他们,我无需自责,”托帕释然地笑笑,“我们都没有错,我们都懂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的身形逐渐变淡,她化作一团白雾,飘散到漆黑的夜空中。

  

  “总感觉咱是走了速通流呢,好像还有很多事是咱不知道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管它呢,结局是好的就行啦。”星拍拍三月七的肩膀,笑着摊手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通过寝室的窗户,看见地里墙里的黑色触手化作光电,随着那团白雾一同冲向广袤的天空,他们冲破了束缚飞鸟的牢笼,成为夜空中闪耀的明星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,一路走好!”

  

  漫长的黑夜终会迎来黎明,而在这之前,有群星照耀大地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03.《鬼王娶亲:古宅惊魂夜》   <记忆>

——“我好像答应过一个人,要为他用红纸折一朵玫瑰。”

  “我也答应过一个人,他让我不要忘记他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后背传来刺骨的冰冷,拉帝奥睁开双眼,发现自己正躺在冷湿的街道上,应该是前不久刚下过雨,挨家挨户大门紧闭,路上冷清的只有在地上的四具“尸体”。

  

  他抬手摸了摸额头,那里似乎还残存着卡卡瓦夏的温度,他的怀里静静地躺着一张无属性加成的光锥——在穹的介绍里,光锥会将画面定格在玩家认为最珍贵的一刻,然后存入玩家的记忆库,而玩家随时都可以通过光锥回忆副本经历。

  

  他坐起身,将光锥小心捧到眼前。画面里是身着深蓝色王室礼服的拉帝奥和灿金色华袍的卡卡瓦夏,金发少年漂浮在半空中,动作轻柔的搂住他的脖子,而少年的下半身已经变得透明,但他却像是感知不到自己即将消散一样,脸上的笑容是不曾见过的温柔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光锥:「如若成全」

  

  少年意识到对方终会离开这里,而离开的前提是除掉自己。

  「不,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」

  办法总是有的,可那太麻烦了,少年知道对方不可能为他而停留太久。

  「维里塔斯,能够为你而死,我甘之如饴」

  这是少年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,他选择将雄鹰放归天际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光锥化成一束星光钻进了他的身体,他查看起自己的属性面板,在记忆库里找到了「如若成全」,面板上显示已完成的副本后面,也多了个《庄园的客人们》,技能[精神助产术]也变成了已解锁的状态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关掉面板,还没等他支撑着站起身,就被人扑了个满怀,脑袋差点和坚硬的石砖路来个亲密接触,180的智力险些归零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!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满脸复杂的看着抱紧自己不肯松手的灰发少女,欲言又止许久,还是无言的将对方给推开了。刚站起身,少女又抱住了他的大腿。

  

  “穹,你转性了?”

  

  “穹是谁?”灰发少女仰起头,那张与穹八分相似的脸上带着狐疑,“我一直都是女的啊,我叫星,哈,这名字还有点像哎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那你……为什么叫我义父,我们认识吗?”他只听穹叫过一次,是在求着他收留一晚的时候。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是因为…是因为……”星因为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,是啊,她为什么突然管一个陌生人叫义父这种称呼?难道是传说中的雏鸟效应,那也不对啊,她只是看到这张脸才脱口而出的,“我觉得你很亲切,我的心在告诉我,如果我不能认你为父的话,绝对会后悔好几辈子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星!你在做什么!”

  

  其余两名玩家也醒了,棕色头发的先生一直在观察着拉帝奥这边的动向,看样子之前是在装睡,而那名大喊的粉发少女则是冲过来揪起地上的星。

  

  “三月,你先别激动,让我先认个义父!”面对三月七拉扯的力量,星紧紧地抱住拉帝奥的大腿不肯撒手,倒是产生了微妙的平衡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会考虑的。”拉帝奥感觉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探索副本,就说他被拖着的腿,已经开始有些疼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好耶!”得到算是肯定的回答,星很利索地松开拉帝奥的大腿,但她身后的三月七还没来得及卸力,由于惯性,她险些正面朝上五体投地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位先生,也该看够了吧?”拉帝奥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名棕发玩家,对方似乎因为拉帝奥突然提及他的行为很是惊讶,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,走了过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鄙人瓦尔特•杨,[虚无],虚数,幸会。”他伸出手,凝视着拉帝奥。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•拉帝奥,[巡猎],虚数,很高兴认识瓦尔特先生。”他礼貌性的回握,但很快两人就松开了手。

  

  “哇哦,这介绍方式可真有意思,咱也来,”三月七清了清嗓子,“我叫三月七,[存护],是冰属性哒!”

  

  “星,[存护],火属性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这个副本就只有四个人吗?”上个副本还有十多名新玩家,而在这里,拉帝奥隐约觉得人已经齐了。

  

  “只有新手副本才会有很多人,其余的副本四五个都是正常的,”星将自己的面板分享给拉帝奥和瓦尔特,“所以义父你其实是个新玩家吗?没事,别看我是个[存护],但还是有点实力的,我罩着你!”

  

  新手副本里就有隐藏BOSS,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?拉帝奥在星的指导下将面板的前半段分享了出去。

  

  看到拉帝奥面板的星:[黑洞]欠我一个语音撤回功能。

  

  她尴尬的咳嗽几声,转而看向同样是头次认识但面板相较而言很正常的瓦尔特•杨,“您应该是老玩家吧?”对方沉稳的外表让星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。

  

  “是的,”瓦尔特点头,他是三人里看到拉帝奥面板后最平静的,“既然彼此已经有了初步了解,我想我们可以开始探索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大家长还是老玩家的瓦尔特被自动当成主心骨,他们边走边打量古色古香的冷清街道,最终在最大的宅院门前停下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里倒是和我家乡的古时候很像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瓦尔特先生是仙舟人?”拉帝奥也看出来这些是仙舟的特色建筑,但他没在瓦尔特的身上感受到长生种的气息,反倒是有种难以窥视的力量。

  

  “从某种意义上而言,算是吧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们面前的古宅占地面积十分庞大,约有这座小镇的三分之一,外部的装潢算不上华丽,但处处都透露着古老的气息,匾额上面的字有些模糊,只能看清这是个[宅]级别的院落,其余的尚不清楚。

  

  “虽然不知道我们的降临地为什么会在街上,但可以先打听一下。这是能找到的最大宅院,主人家的身份地位一定不简单。”瓦尔特耐心地为众人讲解他的意图,并主动上前扣响了门环。

  

  约莫半个系统时后,大门被人从内部拉开,管家打扮的老者皱着眉观察四人,“你们有事?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这样的,我们想向贵院了解下这条街的情况。”瓦尔特注意到他们的衣服样式与管家的大相径庭,他合理推测玩家的身份对于小镇来说是外来者。

  

  “从外面来的?又是些不怕事的。想要打听事情去别处,这里不欢迎你们。”管家嗤笑出声,作势就要重新关上大门。

  

  “慢着,管家,这四位都是本小姐请来的贵客,怎可用这种态度驱逐他们?”一位身穿粉红色长裙的白发女孩快步走了过来,制止了管家的行为。

  

  管家闻言,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,谄笑着喊了声“大小姐”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,不由得在内心感慨[黑洞]压榨员工,他才和托帕从上个副本分开没多久,这就又见面了。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其余三人的神情——他们好像不认识托帕,果然BOSS岗位不止托帕一人在坚守啊。

  

  “四位贵客,请随我来。”托帕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领着四人顺着长廊朝后院的后罩房走去。

  

  等到几人在托帕房间的外屋停下,她屏退屋内的下人,无视了星震惊的目光,托帕郑重的握住星的双手。

  

  “各位大师,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,”托帕没了人前大小姐的伪装,此刻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女孩,抽泣着哭诉自己的委屈,“镇子上的鬼王祂又来了,这次祂看上了我,我不想嫁,我会死的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小姐,能否仔细说说这其中的来龙去脉?”

  

  对于拉帝奥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名字的事情,托帕不是很在意,她点点头,“和平镇原本是个安宁的栖居地,不少行商都会来此进行贸易往来,可是…在八年前的某一天,和平镇突然出现了一位鬼王,祂把一盒子铜钱放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,起初,那户人家并未在意,只是以为是个粗心的人落下的,就收到家里暂为保管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可谁能想到,那是鬼王给他家下的聘礼,在那之后的第三天,他们家突然多了很多大婚用的东西,第五天,他家的女儿突然穿上了大红色的婚服,独自拜了天地,然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,最终在第七天于湖边发现了她的尸体,已经被湖水泡发看不清原本的样貌,只能依稀辨认出她身上的婚服,以此确定身份。在那之后的每一年,都会有一家中有适龄闺秀的门前被放上同样的铜钱盒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而在今年,被鬼王选中的是你,托帕小姐。”拉帝奥从托帕的描述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,他上前一步,自然地挡在星的身前,导致托帕一直紧握星的双手被迫松开。

  

  “是的,”托帕收回手,脸上狰狞的表情转瞬即逝,“昨天我发现宅子门口出现了相同的铜钱盒,可家里只有我一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女性,我还年轻,我不想死,各位大师,求求你们救救我,只要能把鬼王除掉,不止是我,这个镇子上的所有女孩都会幸免于难。”

  

  原来他们的身份类似于捉鬼师,还是由托帕请过来的。

  

  “离开这里不就好了?那什么鬼王总不可能跟着走吧?”藏在拉帝奥身后的星探出头。

  

  “没用的,我们曾经尝试过离开和平镇,但却发现外面的人可以进来,里面的人怎么也出不去。绝对是祂把我们关在了这里,祂究竟是何居心?”

  

  “啊?那岂不是咱们也出不去了?”

  

  “嗯,”托帕看了眼三月七,“在解决掉鬼王之前,我们谁都无法离开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是赤果果的威胁。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,这和他们不打败BOSS就脱离不了副本是同种原理——是个让他们异常厌烦的原理。

  

  “既然托帕小姐想要寻求我们的帮助,最好拿出点诚意来,这么威胁我们不太好吧?”瓦尔特担当起大家长的责任,将三位后辈牢牢地护在身后。

  

  “自然,”托帕笑了笑,“在和平镇的日子里,四位贵客的衣食住行全部由我托帕承担,今日是鬼王下聘礼后的第二天,希望诸位能够快些解决问题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行为可以说是半强迫,但玩家们的目的与其一致,也就没有多说什么。托帕带着他们前往了客房,安排好四人的房间后,托帕再次握住星的手,庄重地嘱托注意事项。

  

  “各位最好不要在院里随意走动,如果想要去哪里,先让下人通知我一声。你们可以去镇上打听情报,一切开销算在我头上,直接报我的名字就成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星,转身离开了后院,星搓了搓手指,“她为什么总是抓我,如果是因为男女有别,她也可以抓三月啊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或许是因为她是BOSS,”拉帝奥将自己上个副本遇见托帕的事情简略的讲述了一遍,特意略过了卡卡瓦夏,“……虽然我不确定她在这个副本里是否依旧是BOSS的角色,但小心提防些总是对的。她这样异常的行为……星,总之你多加小心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就知道自己会被npc盯上,”星愤愤然,“嘲讽值太高总是拉仇恨,虽然现在看来没什么伤害,唉——义父,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”

  

  “就根据托帕说的,先去镇上探查一番,您觉得如何,瓦尔特先生?”星完全听拉帝奥的,三月七听星的,于是剩下的瓦尔特成了他的询问对象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不失为一种方法。”

  

  四人根据记忆走到了宅院的大门口,拉帝奥觉得这里处处都透露着诡异,明明是大白天,却在院子里看不到任何下人。

  

  四人光明正大地离开宅院,来到了依旧不见人影的街道上。他们选择了一家装修不错的茶楼,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上,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、三道招牌菜和四碗米饭。

  

  “一共是五两银子,”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各位是外乡人吧,这是我们茶楼的规矩,先付款后就餐,还请体谅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记在托帕账上,”星故作高深地喝了口茶水,然后被苦到了,“咳咳咳,你应该知道托帕是谁吧?”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知道,”小二收起脸上谄媚的笑容,“一个命不久矣的大小姐,要是记在她账上,茶楼以后怎么找死人讨债?”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可能会死,但他的亲人不会,届时你大可以上门讨债,女债父偿,未尝不可,”拉帝奥的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,咚咚咚的声音让小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,“看来她被鬼王下聘礼的事情全镇的人都知道了,你可以管她多要十两银子,给我们讲讲关于鬼王的故事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好,”小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,“八年前,没人知道鬼王是怎么出现的,祂似乎很憎恨整个和平镇,但又好像不是,祂专门找镇子上的妙龄女子下手,就是下聘礼,每年一次,而这次祂看上的竟然是叶宅的大小姐托帕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和托帕口中讲述的几乎一致,如果十两银子只能得到这些,那就太亏了,“鬼王的样貌如何,可曾有人见过?”

  

  “没有,”小二摇头,在看到紫发青年淡漠的眼神后,他摇头的力度更大了,“客官,我没必要骗你啊,真的从来没有人见过鬼王,那些新娘也都死了,我们也无从得知啊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八年前镇子上有没有什么大事?比如……”拉帝奥仔细观察着小二的表情,确认对方没有说谎,“死过什么人?”

  

  小二一怔,随即摸着下巴回忆起来,“好像还真有,是个名叫翡翠的姑娘,她被镇上的其他姑娘毁了容,不堪受辱自杀了。嘶……有点道理,那时候镇上几乎所有的姑娘都欺负过她,可这说不通啊,她和托帕小姐可是挚友,如果她真的是鬼王,怎么会给托帕小姐下聘礼?”

  

  “镇上的姑娘为什么会欺负翡翠?”

  

  “还能有什么,因为嫉妒呗,”小二语气不善,“叶宅可是和平镇最有钱的人家,而翡翠一个普通出身的姑娘居然能和叶宅大小姐交好,听说托帕小姐只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呢,这可让其他人嫉妒得不行,觉着翡翠姑娘是靠那张脸才攀上高枝的,唉——可怜了那么好的姑娘,年纪轻轻啊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确实是有些怀疑翡翠就是鬼王,但也的确像小二说的,翡翠和托帕是好朋友,没有理由伤害她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结束了询问,转头就看到一直没有发言的三人正端着饭碗疯狂进食,瓦尔特吃得速度很快,但却依旧保持优雅,星和三月七完全就是另一种画风,尤其是星,她夹菜的手都快出残影来了!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……饿了几天?”拉帝奥有些无语,那狼藉的菜肴肯定是不能下筷了,于是让小二再来一份相同的饭菜,账依旧记在托帕身上。

  

  星没有停下扒饭的动作,声音有些含糊不清,“三四天吧,那个破副本根本不给吃的,我和三月只能靠睡觉得到虚假的饱腹感。”

  

  三月七附和着点头,但她只负责专心地吃饭,什么话也没说。

  

  瓦尔特放下手里的空碗,优雅的拿起手帕擦了擦嘴,“相比二位好一些,不过是经历了一场荒野求生罢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惨了,至少每天有馒头啃白粥喝。

  

  解决完午饭的四人回到了叶宅,刚一入内,就听到从正房传出来的争吵声,根据音色和内容分辨,应该是托帕和她的父亲。

  

  “那四个人是你请来的捉鬼师?胡闹!要是惹怒了鬼王大人,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得遭殃!”

  

  “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!?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,那些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,这次……你想怎么办?”

  

  “总之,我已经有办法了,关键就是那四位捉鬼师,他们必须住在宅子里。”

  

  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,或许是双方因为不再争吵而降低了声音,他们没能听到后续。过了许久也不见托帕从正房中出来,几人通过长廊回到了各自的客房。

  

  傍晚,托帕将几人请到院子里的凉亭一同享用晚膳,自觉被盯上的星死活都不肯坐在托帕旁边,拉帝奥主动帮她挡住视线,和瓦尔特一左一右坐在托帕旁边的位置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……要不是时机不对,我都想为你表演一番痛哭流涕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无意间听到这句话的瓦尔特僵住身子,他看了眼星那张无辜的脸,应该只是巧合……

  

  鉴于在和平庄园留下的短暂后遗症,拉帝奥没敢吃托帕提供的晚膳,而中午吃撑了的星和三月也没急着动筷,反倒是瓦尔特,象征性喝了口水。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小姐,你认识翡翠吗?”虽然从小二那里得到了信息,但拉帝奥还是想从托帕口中听到故事的始末。

  

  托帕夹菜的筷子一歪,白菜叶掉在了桌子上,“各位想必是已经打听到了吧,翡翠是我的好朋友,我自然认识她。”

  

  气氛有些低沉,拉帝奥拿着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紫菜汤,“托帕小姐,你们的友情怎么样?”

  

  “坚不可摧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那你想过替她报仇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阁下这是什么意思,”托帕看向拉帝奥,眼底闪过一丝暗芒,“你在怀疑是我装神弄鬼,为了替翡翠报仇?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轻笑,“我可并非此意啊托帕小姐,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你的潜台词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那只是你认为的罢了,”拉帝奥看向托帕的双眼,他从那里看到了惊慌,“我只是感到疑惑,然后提出质疑,如果我的说话方式对你造成了困扰,那么抱歉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退让倒显得托帕此地无银三百两了,但她只能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,“阁下与其在这里关心我和翡翠的友谊,不如想想除掉鬼王的办法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们不是在吃饭吗?况且,托帕小姐早就有了对策,我们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…你们都听到了?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算,”拉帝奥很诚实的摇头,没有选择撒谎诈托帕,“只是无意听见一些,知晓了托帕小姐已有解决方法而已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不再言语,只是沉默着吃饭,而经过拉帝奥若有似无的试探,这顿饭注定食之无味。

  

  夜晚,四人在瓦尔特的房间里集合,屋内没有点燃蜡烛,即使他们离得很近,也很难看清彼此的样貌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将心里整合好的推论讲述了出来,“根据我们今天听到的托帕和她父亲的争吵,再加上晚饭时托帕的反应,鬼王娶亲的传说很有可能是她为了给翡翠复仇所编织的谎言,而那些新娘的死亡,有九成的概率也是她干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是现在托帕也被鬼王下聘礼了啊,”星挠了挠脑袋,感觉自己的cpu要冒烟了,“要真是她自己装神弄鬼,也不至于让自己也变成新娘吧?”

  

  “或许是为了打消旁人的怀疑,”瓦尔特扶了扶眼镜,但在漆黑的环境中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,“我们能轻松猜到的东西,别人也能感知到一二,只有让自己变成鬼王的目标,才能摆脱自己的嫌疑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那她为啥还要请咱来捉鬼?咱捉不到鬼,她不就暴露了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所以我还是觉得疑点颇多,”拉帝奥摩挲着下巴,“下聘礼后的第三日,家里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大婚用的物品,假设她有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些的能力,那么第五日的婚礼呢?她怎么左右旁人的思想,让新娘自愿拜天地?”

  

  “说不定真有鬼王,祂和托帕还有翡翠也是好朋友,就帮着控制了新娘的思想,结果现在为了帮助托帕摆脱嫌疑,不得不给她下聘礼,然后就可以让她假死脱身啦!”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,杨叔,你们不清楚,三月的猜测虽然总是很荒唐,但其实有时候是还挺准的,可以适当的听取其中一部分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嗯,若真如三月所说,那位真正的鬼王会是谁呢?”瓦尔特陷入沉思,“如果我们能提前见到鬼王,或许能解决不少问题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剪纸招魂,”拉帝奥突然开口,“剪纸为幡,招死人魂灵,这或许有用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不愧是义父,居然连这种小众的方法都知道。”

  

  令星惊讶的是,拉帝奥摇头反驳了她的赞扬,“不知道,只是心里突然出现这个词汇,但我能确定的是,我以前从未了解过诸如此类的事情。”

  

  自从来到[黑洞],拉帝奥总是会产生奇怪的既视感,脑袋里也会突然蹦出一些闻所未闻的词汇,甚至他的习惯也有些不对劲,这种影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,拉帝奥猜测这和他失去的三年记忆有关,而那些相同的梦……

  

  “那我们该怎么做,现在找张纸找个剪刀开始剪吗?可是我们连鬼王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,就算剪好了……真能召唤出来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,”拉帝奥站起身点燃一支蜡烛,借着微弱的烛光探索起房间,“但要先找到原料,否则实践无法进行。”

  

  最终他们在瓦尔特的客房里发现了一些红纸,但却没有找到剪刀,只好用手撕的方式制作幡,留下毛毛躁躁的边。

  

  星将工艺粗糙的幡杵在几人中间,回想着自己曾经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,“魂兮归来~魂兮归来~三年之期已到,恭迎鬼王归位!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右眼皮跳了跳,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星的脑袋,“少看些没营养价值的小说,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唔啊,”星捂住自己遭受暴击的脑袋,“义父,你要是没看过,怎么可能知道这是小说内容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的逻辑总在不该有的时候异常清晰,”一阵风吹起拉帝奥鬓角的碎发,他莫名感觉有些冷,拢了拢身上的外套,他记得瓦尔特站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,“瓦尔特先生,能否麻烦你关下窗户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并没有开窗户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其他三人也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寒风,霎时间屋内一片静默,拉帝奥手中用来照明的蜡烛随风摇曳,最终熄灭了,他们重新被黑暗笼罩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这这难道是是起效果了?”星吓得变成了结巴,连忙扔下手中的纸幡,速度极快地窜到拉帝奥身边,抓住对方的衣角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幡就是个赶制出来的半成品,怎么可能有效果呢?”

  

  “是啊,”星赞同的点点头,“怎么想也不……可、能、吧?”

  

  那是道很清脆的男声,不是来自她正在拽着的义父,也和沉稳的杨叔搭不上边,这也就是说……

  

  “啊——鬼啊!”星很没骨气地跌在地上,紧紧地抱住拉帝奥的大腿,主打的就是一个从心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被星拽得一个趔趄,他稳了稳身形,“阁下究竟是谁,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,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、秘密?”他突然感觉身上一重,低头看去,发现三月七正拖着星,两人的重量全部施加在他的身上,准确来说是他的右腿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哈,是你们请我过来的,干嘛还要问我是谁这种低级的问题,”祂发出了如银铃般的笑声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制造着恐怖的氛围,“说吧,你们找我是想实现什么愿望?只需要付出一点代价,我都可以帮你们实现。”

  

  鬼王居然还是个许愿池,拉帝奥意外地挑了挑眉,“我想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,你能做到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真是有趣,我当然能够做到,只是这个愿望的代价太大了,你肯定不会答应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什么代价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的命。呵,以命易命是不是很合理?怎么样~要不要考虑一下?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咬了咬嘴唇,他当然不可能答应这种荒诞的交易,“如果只是让你取消和托帕的婚事,需要付出什么代价?”

  

  房间里安静了一瞬,经过短暂的思考,祂得出了答案,“不可以呢,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,别人不能帮她抵过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请过鬼王帮忙——捕捉到关键信息的拉帝奥眼睛亮了亮,“她和你交易过什么?”他的心里隐约有些猜测,但还需要当事人证实。

  

  “嘘——这是秘密,你要是想知道也可以,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,我想想……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,我就把和她交易的内容告诉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有些难以相信,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,上一秒还要拿命换,下一秒却只需要一个名字,祂和托帕的交易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?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•拉帝奥,我的名字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……”祂反复地呢喃这四个字,“真是个好听的名字,让我感到十分喜悦,我决定了,不仅要告诉你交易内容,还要把我的名字告诉你,这算是你让我开心的赠品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在八年前,托帕突然找上我,让我帮助她替朋友报仇,很虔诚的愿望,我自然是答应了,她为了不被怀疑,居然想出了让我娶亲的办法,当然,那些姑娘都被她骗走杀掉了,和我可没有丝毫关系,我只是帮托帕布置现场,迷惑那些姑娘的精神罢了。如今交易的期限已到,她也该付出她的代价,也就是她的命,但我真没想到,她会选择娶亲的方式,听她说是为了让别人不再怀疑她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怎么样维里塔斯~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嗯,基本符合猜测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哈,我就知道你早就清楚啦,”祂看了眼窗外的天色,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,“我得走了,赠品给你——我叫砂金,是不是很好听?我也这么觉得~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,彻底消失在了房间内,而那张粗制滥造的幡,变成了一堆灰烬。

  

  发现鬼王砂金离开了之后,三月七和星这才尴尬地站直身体,默契地退到了瓦尔特身后。

  

  “拉帝奥先生,我想我们得出了相同的推论,”瓦尔特扶了扶眼镜,将两个小崽子挡在身后,“托帕小姐会找我们前来,恐怕不是捉鬼这么简单,而且我们也捉不住鬼王。”

  

  瓦尔特成功转移了话题,让拉帝奥暂时忘记了星和三月七带来的疼痛,以及要教导一下两人的想法。

  

  “的确,托帕不肯付出相应的代价,我们的存在就足以证明她在反抗,可她打算怎么对付砂金?她早就有了对策,而关键在于我们……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?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们不如先回到各自的房间,以免引起托帕的怀疑,”瓦尔特提议道,“天亮后就算是下聘礼的第三天,这或许是个重要的转折点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在回房间的路上看到了许多大红色的绸缎,它们挂在宅院的斗拱上,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,拉帝奥刚打开屋门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声——那是星所在房间的方向。

  

  等拉帝奥赶过去的时候,就看见星跌坐在地上,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那是一件大红色的女式婚服,梳妆台前摆放着大红色的首饰和一盒铜钱,他转身看向门口,那里贴着的“囍”字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能,他扶起地上的星。瓦尔特和三月七也闻声赶来,在看到这和婚房无异的客房后,三月七惊掉了下巴。

  

  原来这就是托帕的对策,在他们当中选择一个人代替她嫁过去,而嘲讽值max的星自然是首当其冲。可这真的可以吗?砂金又不是瞎子,星和托帕长的一点也不像,一旦被砂金发现托帕在骗祂,苦心设下的局不就全完了吗?

  

  “我们去找托帕。”拉帝奥拽住星的胳膊就要往外走,活像是个为孩子讨公道的家长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用找了,我已经来了,”一身粉色长裙的托帕出现在门口,“如今婚礼用品已经送到了你的房间,恭喜你,你要结婚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,她哭丧着脸躲在拉帝奥的身后,“你要觉得是好事,你怎么不结啊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”拉帝奥想不通托帕是通过何种方式让砂金布置错了地方,他抬起胳膊护住身后的星。

  

  “我让她沾染上了我的气息,鬼王误以为我住在这里,所以……”托帕摊开手,她的嘴角上扬了几个像素点,“祂最是注重契约精神,做出的事情从来不反悔,要嫁过去的不会是我,要死的也不会是我!”

  

  是那两次握手,果然是为了害星,拉帝奥看向有些疯狂的托帕,“你就不怕祂发现之后报复你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可我若是不选择反抗,依旧是死路一条,不如孤注一掷,此路尚且有一线生机,况且我只同祂说:我会选择鬼王娶亲的方式回报祂的帮助。这不代表祂娶的一定是我,而我的回报也不等同于应当付出的代价,胜利终将属于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沉默半晌,最终下定了某种决心,“聘礼在这里,嫁过去的只会是住在这个房间的人,那好,我申请和她更换房间,希望托帕小姐能答应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!你在说什么?”星不可置信地看向拉帝奥,甚至有些激动地揪住对方的衣领,“你快说你是口误啊,咱们才认识几个小时,我不值得让你替我去死啊!”

  

  “别自作多情,我只是想打入敌人内部而已,我比你的武力值要高,说不定还能杀出重围,”拉帝奥拍掉星的手,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“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会眼睁睁的,看着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而无所作为,就当是这段时间你叫我义父的奖励。”

  

  托帕突然感觉自己被伟大的父女情晃瞎了眼,她象征性地咳了咳,打断了星源源不断的泪水,“既然拉帝奥先生这么说了,那我也不好拒绝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替嫁可以,但我还有个条件,”拉帝奥拎起满脸泪痕的星,将她丢给三月七,“麻烦将婚服换成男款,这是我最后的底线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当然可以。”托帕很爽快的答应了,她迅速离开婚房亲自去购置男士婚服,生怕慢一步对方就会反悔。

  

  “义父……”星吸了吸鼻子,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,“我们组个队吧。”她将组队申请发给拉帝奥。

  

  在玩家经历的副本达到一定数量后,就会解锁组队功能,新手玩家也可以被邀请进老玩家的队伍,只是不能做队长。加入队伍后,他们就可以查看队员的状态,是生是死,一目了然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知道星是在担心他,他安抚性地摸了摸那头柔软的灰毛,“安心,我不会有事。”他通过了组队申请,成为了开拓小队的第三位队员。

  

  鬼王下聘礼的第四日,拉帝奥在婚房里思考了很久,其实答应替嫁也不完全是一时冲动,他在赌,赌砂金不会伤害无辜的他。哈,严谨的学者居然也会拿性命做赌注——这时候应该会有人这么调侃他,然后笑着凑近他,最后被他一巴掌拍远。

  

  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鬼王下聘礼的第五日,拉帝奥穿上了托帕准备的男士婚服,但也避免不了戴红盖头的命运,视线受阻的他在三月七的搀扶下穿过长廊,从婚房走到缓步正房。

  

  他独自跨过火盆,在正房中央站定,托帕站在高位上,充当着家属的角色,身为新娘义女的星自然也站在那里,只是她的心情明显没有托帕那么高兴,拉帝奥能听见她压抑着的啜泣声。

  

  见到新娘就位,司仪清了清嗓子,开始了漫长的仪式。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,他能听到自己脑海里繁杂的声音,似乎是来自远古的记忆,虚无缥缈又捉摸不透其中奥秘。

  

  “一拜天地——!”

  

  他转过身,朝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口拜了拜。

  

  「维里塔斯,你让我珍惜自己的性命,我能做到,但你怎么还开始赌上了」

  

  “二拜高堂——!”

  

  他听到星不再压抑的哭声,对方扑在三月七怀里,悲伤的不能自己。

  

  「你是否承认维里塔斯•拉帝奥的智慧与善良盖世无双」

  

  “夫妻对拜——”

  

  他的对面没有任何人,砂金果然没有出现。

  

  「维里塔斯,请原谅我自私的行为,即便这段经历会让你痛苦」

  

  「但一想到你会在没有我的地方回归原来的生活,我无法接受,对不起」

  

  「我深爱着你」

  

  “礼成——送入洞房——”

  

  拉帝奥突然感觉身子一轻,自己整个人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,等他成功克服转移带来的眩晕后,却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的床边——还是婚房装饰的屋子,却不是叶宅的婚房。

  

  他听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,他看见一双白皙的手抓住他的盖头,他能看见的范围越来越大,最终,他与一双漂亮的紫色双眼对望。

  

  “……卡卡瓦夏?”

  

  那双眼睛和那头金发,拉帝奥不会忘记那个银杏树下微笑的少年。而面前穿着婚服的人,长着和卡卡瓦夏一模一样的脸。

  

  “很遗憾,你认错人了,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卡卡瓦夏,我是砂金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托着拉帝奥的胳膊,将他带到方桌边坐好,自己在对面坐下,拿起桌上的酒壶,为二人斟满酒水,“接下来就是喝合卺酒的环节,对了维里塔斯,你能喝酒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看起来像是不能喝的样子吗?”况且杯子的容量很小,一杯根本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。

  

  “哈哈,只是觉得你会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人,”砂金举杯,“这是我第一次成亲,流程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还请娘子多多包涵。”

  

  听到砂金对自己的称呼,拉帝奥险些被自己刚才还瞧不起的酒水呛死,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,他的脸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……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是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托帕的那点小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,跟我比博弈,就犹如班门弄斧,”砂金掏出手帕,他轻柔地擦拭起拉帝奥唇边的水渍,“但我一点也不介意她骗了我,作为我的新娘,你比她合适多了,我反而要谢谢她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将手帕随意一丢,拿起旁边的剪刀,干脆利落地剪下来一缕自己的金色头发,将其与红绳叠在一起,不过几分钟的时间,一条精致的红绳手链就出现在他的手中。

  

  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,”砂金将手链戴在拉帝奥的左手腕,他看着自己的杰作,满意地笑了笑,“你的头发太完美了,我可舍不得剪。娘子,这是我爱你的象征,最好不要摘下来哦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明明是个大喜的日子,砂金说出来的话明明再正常不过,可拉帝奥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语气没有一丝欣喜,反而十分平淡,仿佛他随时都会消失一般。

  

  不剪拉帝奥的头发,不是舍不得,而是留不住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的朋友现在应该在和托帕决斗,不过你放心,那位瓦尔特先生不是普通人,他们不会有事的,”砂金拿过来几张红纸,“我总是依稀记得,我好像答应过一个人,要为他用红纸折一朵玫瑰,可他的样貌,我却记不清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砂金将那摞红纸全部折成玫瑰花,在桌子上摆放整齐,“我知道自己丢失了从前的记忆,还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貌似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我,压的我喘不过气,我把这些同你讲,是因为我的内心,它告诉我你可以信任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也答应过一个人,他让我不要忘记他,可我食言了,”拉帝奥拿起一朵血红色的玫瑰,“我总是能梦到一片充满硝烟的战场,我独自徘徊,越过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。我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,他每次都和我说——回到属于你的世界,但别忘记我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每次想要触碰那名少年,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双手穿过那具身体,他试图看清那人的样貌,可他却和自己渐行渐远,他拼命的追赶,看见的却是那人身上迸发出来的刺眼光芒,以及听见对方在奔赴战场前最后的一句话——记得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。之后便毅然冲上前线,耗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。

  

  「我来押注、我来博弈、我来赢取,任命运拨转轮盘,孤注一掷。遍历死地而后生,一切献给——琥珀王」

  

  “你看起来并非是主动忘记他的,我想……他应该不会怪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希望如此。”拉帝奥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,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,如他双眸般耀眼温和。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,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许的愿望吗?”

  

  什么愿望?拉帝奥仔细回想,他想起剪纸招魂那晚自己所说的话——我想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

  

  “离开和平镇不止需要打败托帕,根源更是在我,”砂金低着头拨弄桌上的纸玫瑰,“你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,代价是一个诀别吻。如何?是不是很划算?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

  

  “我从一开始就很清醒,”砂金站起身走到拉帝奥身边,“我不是看淡自己的生死,呵…虽然我早就死了。只是觉得为你而消亡,让我混沌的鬼生有了意义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维里塔斯,闭上眼,我要索取代价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对于砂金的吻,拉帝奥没有拒绝,就像是在上个副本的末尾,他对卡卡瓦夏的吻没有排斥,现在更是如此,他好像爱上了这张脸的主人。

  

  他伸出手,想要回抱住砂金,却什么都没有碰到,诺大的婚房里,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满桌子的纸玫瑰,唯有手腕上带着少年金色头发的红绳,证明了砂金曾经存在的事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(上)完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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